大门又响了声,须臾,屋中响起郭俭诧异的声音:“大哥,今日回得倒早!”欣喜的目光投向床上:“阿渺总算醒了,看去精神尚好,你不用忧心。”言罢不见二人出声,虽略觉怪,却也未尝上心,顾自端出药盏,揭开碗盖的一瞬,一股带些膻的苦味便在不大的内室蔓延开,令郭偕皱眉连连。
“阿渺,我与你备了蜜饯,你一阵饮过药便将这金桔压在舌下,少时苦味便散了。”端起那个盛着金色蜜饯的小碟,郭俭邀功的目光投向床上。
然未待荀渺言谢,做兄长的却已开口送客:“天色不早,你早些回铺中去罢,此处有我。”
“啊?……哦。”一番好心却换来冷遇,郭俭除了因尚未见到荀渺尝过蜜饯后显露的惬意与感激而略遗憾,并无过多不平,反正逆来顺受惯了,但兄长出言,照做便是。孰料转身又教那人唤住:“且慢,出门之前,先将脸洗了。天色已黑,万一惊到老者稚童实是罪过。”
“嗯?”郭俭一怔,抬手摸了摸脸,忽为恍然:“金芙近时自制了几样新粉,说这两日我不看铺子,面容怪些也无妨,遂教我试了……”言来竟露喜色,“不想这粉着实不错,白得似天成,不干不掉……”言间忽见自家兄长一眼横扫来,即刻垂眸:“我这就去洗!”言间俯首低眉快步出去。
“药凉了,喝罢。”将手中的药碗送上,郭偕一手端着蜜饯立在床边,一副催促之态。
荀渺似也染上了郭俭的心虚病,于其人之言只知照做,全不敢出一个“不”字。
屏气凝神,大口将那苦涩之物灌进喉中,须臾见底,将药碗递回,强忍呕意,伸手抢夺般拿过那粒金黄诱人的蜜饯塞进口,深吸一气,却岂料,这一吐息太急,竟是将那粒尚未及压至舌下的蜜饯顺势卷入喉中!
“咳咳咳……”抚胸一阵猛咳,那粒要命的蜜饯却依旧卡着出不来,荀渺面红气虚,当日在水中那种胸重气堵感重现。
郭偕看他指着喉咙才知是呛住了,忙替他拍了几下后背不见效,想起曾见过郎中救治呛食孩童之景:将人倒提起用力拍背,似是敲打抖动一件倒挂的衣袍或被褥般。然而……看了眼面前人:即便他天生孔武,要将一成年男子倒拎起来却也绝非易事,一忖,伸一手自彼者腋下穿去,绕过胸前牢牢锁住,拎着其人上下震|动,间隙拍打后背,片刻,忽听那人喉中一声怪咳,便有一物自口中飞出,落在被上,正是蜜饯。
成了!郭偕长舒一口气,拭拭额上的汗,正要将人扶靠回枕上,岂料却觉大腿一热,继而腰上一紧,紧闻一声尖利的哭嚎——那人竟抱着他痛哭失声!涕泪肆虐下,不多时便濡湿了衣襟,着实可惜了郭偕这身新作的冬衣。
郭偕见不得人哭,尤其还是这人:数日之内险死两回,一时按捺不住悄落两滴泪倒也寻常,然似这般旁若无人嚎啕却令郭偕心苦,要说上回得遇此景,还是十多年前背着家人在花园扯下郭俭那身桃红衣裙,且在他周身遍抹烂泥令之学狗爬跳并啃草根之后……不过较之眼前人,郭俭实算得好哄,踢上两脚恫吓一番再与他编条花裙,便即时雨收云开,欢笑如初……
一时陷入沉思:说到哄人……郭偕所知其人所好倒是不少,只究竟哪样才能打动之呢?想来……罢了,索性一样样试过去罢。
已知其人喜食甜……郭偕看看碟中尚存的两颗蜜饯,犹豫了下:“你口中还苦么?尚有两粒金桔蜜饯……”言未尽,便见那副肩膀抖得愈发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