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着,二人一道进了屋。郭偕踢开一路绕他转圈的黑狗,却终究不知如何道来那事,只得随彼者各处寒暄。
当下说到俸禄,那人面露喜色:“现如今每月多了十贯现钱,禄粟涨四成,其他亦多少有涨。”凑近过去,看去自得:“不瞒郭兄,较之先前,吾如今景况好转许多,去年已将债务偿清,今年又在叔伯劝说下将老宅修缮,告慰先人之余,也算重振门风!再者,皆说饮水思源,当初吾困顿时,尽受族人接济,因是自今后每年将拿出百贯救济族中贫苦……吾粗算过,但吾再俭省些,不出两年,或能积下千贯,彼时便往城中热闹处另赁宽敞院屋,置些家什,出了聘钱,好取新妇。”
暗叹一气,郭偕虽不欲扫人兴致,然却也不能由他沉溺在这子虚乌有的幻境中,忖了忖,便且含糊:“然吾听闻,严家有意令女今年出适……”
“今年??”荀渺诧异:“那般急?然吾与严家二老原商定明年春夏之交下聘……”斟酌片刻,一咬牙:“也罢,今年便今年!郭兄还请代为传话,吾无意问严家与女嫁资之薄厚,可否请二老也莫苛求聘财?”
“这……”郭偕一犹豫,脚步微乱,竟教蹿到脚下讨好承欢的黑狗绊了个单膝着地,手中纸包应声掉落,只见眼前黑影一闪,这肉干,自是有去无回。然也好在这一跪,令先前话题无以为继。
骂过狗,郭偕落座。
桌上残羹冷炙尚未收拾,那人讪笑:“待我洗涮罢,再与兄品茗细说。”
郭偕忍不住蹙眉:“你俸禄之外尚有随从衣粮,家中何不使几个仆从婢女?”
将剩菜倒进门后的狗食盆,那人一时未尝答言,倒是拿筷子敲了敲空碗,却不见黑狗现身,想那畜生正躲在院中哪个角落大嚼肉干呢,便道句“失礼”,自行出去了。郭偕独自无趣,就灯翻看随身带来那叠厚足三寸的“逸闻”录,这是皇城司近期打探所得,粗汇成篇后,送来令荀渺择选编纂。
或是长时悄寂,郭偕看着看着眼皮止不住下落,一时昏昏然。不知何时,忽闻耳侧人声发问“这需多少……”,顿然醒转,忙道:“上有旨,此初稿字数但限于万言之内!”
顿闻笑声:“郭兄是太疲乏了罢?竟是趁这片刻,会过周公了?”
怔了怔,郭偕抬头见桌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两小童,正往桌上铺开一些酒食。那人则拿剪子剪着灯芯,一面解释:“时辰尚早,我备了些酒食,你我小酌闲话一阵再归去不迟。”
少顷,一切安置妥当,两小童各自拿着所得的几文赏钱欢欢喜喜去了。郭偕恍然:他那随从衣粮,想就是这般使法了……
数杯酒下肚,荀渺便又如往常一般絮叨,当下所谈皆是婚礼之事,自聘礼说到托媒,再到邀客,及至何处置办酒席、宴请人数等等,几是不容郭偕插言。看他这般,郭偕愈发不知如何开口对他细述退婚一事,一时愁苦,只唯默自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