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冠冕堂皇!郭偕暗下不屑:人非圣贤,任谁私下还无些小失小过?因是此举,必是有的放矢!听闻近时朝中有人上疏指天子纵乐好逸,怠政妄为,自然触犯圣怒,因是才挟私报复罢?谙知内情,面上却还作恭谨,拜下:“陛下英睿,此法高明,臣必尽心为陛下分忧。”
出了宫,天已晌午。郭偕本当迅速行事,回去向老父讨教办报之事,不过想到官家授意此事不可令外知晓,纵然家人亦不能透露,然依老父之精明,自己此刻回去冒失发问,恐是开口便教他看穿,因是还须谨慎探听。斟酌过后,郭偕想起,郭俭当初倒是在母亲威逼下,跟随老父身后行走过一段时日,不知可曾在办报之事上有何获益,如是,则依其人之迟钝,问出内情而不令之起疑倒也轻易。这般想着,便决意先向脂粉铺去探一探底。
铺子在城南,距此五六里路,晌午日头正毒,郭偕自不愿费那脚力,便回衙牵了马骑去。一路快行,不多久至金梁桥,见人多,便收缰慢走。将至桥下,前路愈发拥堵,翘首前瞻,见数丈外人群正中立一白马,马上的背影甚眼熟。凝目细瞧,倒似——嘉王?!
策马近前,才看清那白马前竟横倒一人,正捂腹哀嚎,似痛楚难当,旁侧立着的妇人则高声哭诉,惹路过者纷纷驻足,而那马腹下竟还或蹲或跪或躺倒四个孩童,大些的紧抱马腿,小的则在后拖拽马尾。那马受激烦躁,不时抬脚甩尾欲摆脱束缚。马上人见状无措,只得拉紧缰绳,以防坐骑伤及妇孺。
凝眉片刻,郭偕忽然一策胯|下的枣红马向前冲去,乍看是马受惊暴躁,已难驾驭。一时场面混乱,见者纷纷避让。枣红马闷头前冲,眼看要撞上白马,郭偕作势用力拉住缰绳,白马旁的妇人与孩童早已四散逃窜,枣红马此刻一扬蹄,便要踢上白马前躺倒的汉子!
危急之时,却见前一刻还捧腹哀嚎之人,刹那竟是几个翻滚一跃而起,稳健逃开去。
“殿下无恙罢?”郭偕拉住缰绳,向白马上的青衣青年含笑一揖。
“郭将军!”看清是他,穆寅澈欣喜之余,又露赧色,“将军见笑了……”
郭偕摇头道句“言重”,便转向嘉王那几侍从,音色俱厉:“护主不利,要尔等何用?”
几人闻之变色,皆俯首告罪。
郭偕挥挥手:“还不将那刁民带来!”
那汉子与妇人先前受惊已退至远处,当下自是想走,却无奈怎跑得过一干身手矫健的禁军侍卫?只得束手就擒。两人连同几幼童一道教带到嘉王与郭偕跟前,未待郭偕质问,那汉子便先开口叫屈。
郭偕恼怒:“皆说印堂发黑,乃生祸之兆,勿看汝印堂赤紫,相乃大凶啊!这便难怪再三遭劫。记得两月前在城郊见汝,说教一车上掉下的瓜菜砸到,伤了腿骨,不能行走;半月前东城遇见,又教一驴车冲撞,周身麻木不能动弹;此下才隔十来日,再受这马撞蹄踏之苦,实可谓流年不利。倒好在汝体魄过人,无论伤筋动骨还是触心及肺,多则一两月少则片刻间,便恢复如初、健步似飞,堪称奇人啊!”一顿,眼中戾气毕显:“时运不济,便当寻处卜一卦,测测近时上身的,除却伤祸,可还有牢狱之灾!”
汉子闻言一颤,脸面发白,却还狡辩,道郭偕认错人了;其妻则在侧哭诉家中不幸,道舅姑(2)卧病,稚童衣食无着云云。嘉王见状恻隐心起,便不欲多作追究,且施予钱财,打发他一家离去。此举赢得围观者众口称善。郭偕虽不甚赞同,然知他一片善心,也只得曲意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