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冲动犯罪

屋内的灯光是绮丽暧昧的粉红色,连同枕套被单床铺床幔也是,我重重叹一口气,疲惫却又清醒地躺在这张舒适的大床上,被子里裹挟着的俗媚香水味熏得人头疼。

“都九点了,”我瞥一眼时钟,厌烦地裹住被子翻了个身。

还得等多久啊,偏偏等的还是个令人头疼的大麻烦。

……如果是等我老婆,呜,哪怕是一辈子我都愿意等下去啊!

吱呀——

陈旧高级木质门被推开的轻轻声响强行停止了我的胡乱思考,我裹着被子竖起耳朵,瞬间把呼吸调整得平静安稳,仔仔细细地聆听着那个逐渐靠近床铺的动静。

是牛筋质地的高档皮鞋底踩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脚步略有摇晃,来人看样子是多少喝了点酒,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就算是hei帮,也会想在与情人会面时享受一下难得的放纵与慵懒。

紧跟着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隔着朦胧的床幔我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褪下外套,餍足地吁一口气,终于那个仅穿着私人定制衬衫的灰白发男人爬上床靠过来,隔着被子一把将我抱在了怀里,轻声低喃道:“等很久了吧?”

“是等很久了,”终于轮到我扯下蒙在脸上散发着刺鼻香水味的俗粉色被子,在那双逐渐瞪大诧异的浑浊双眼中兴奋地冲对方咧嘴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容:

“surprise”

☆☆☆

“辛西梨。”

灰白发的老头——昨天的高层会议后刁难乔鲁诺和波鲁那雷夫的干部,脸色惨白表情僵硬地看清了我的脸庞,他还保持着隔着被子拥抱情人的动作,虽然这一时之间没有乱了阵脚看上去仍旧像个狡猾的老狐狸一样深不可测,可惜他额角无声滑落的一颗小小汗珠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你在害怕吗?”我随意地翻一个身,改为更舒服的侧躺,单手撑着脑袋眯眼淡然继续打量对方,一边嘴里喃喃:“也是啊,你一定想不到我的动作那么快吧?昨天才起冲突,今天就要动手,不过‘疯狗’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称为‘疯狗’,你说对吧?”

“动手?”老头逞强冷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朝后退开了些许,继续和我周旋:“怎么,你难道还想杀了我吗?”

我回答:“对。”

几乎就是给出答案的刹那,老家伙堪称矫健地翻身从柔软的床铺上跳起,抽出藏在腰间的配枪,就在他上/膛并打算瞄准我脑袋的那一刻,持枪的那条胳膊上莫名出现了伤口,鲜血滋地喷涌而出,热乎乎地溅了我一脸。

“我的胳膊!”苍老的男人不再掩饰脸上的惊恐,凄厉地惨叫着,枪从手中掉落,他不解又惶恐地看向我,汗水开始一滴接一滴从他凌乱的灰发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这是怎么回事?!辛西梨!你干了什么?!”

我还保持着悠然侧躺的姿势,视线略过这老东西扭曲恐惧的脸庞,看向了他身后漆黑中那双陡然睁开的明黄色兽眼,那双眼睛一点点靠近,最终在暖色的灯光下露出了一整个毛茸茸的脑袋。

那是一头巨大的灰白色狼狗,就在老人身后,咧着嘴和一口沾着血的森森白牙,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看上去随时都能一口咬断谁的脖子要了人的命。

巨兽对上了我的视线,顿时乖巧地闭上嘴,小声呜呜鸣叫了几下,又倏地消失了。

“你看不到替身对吧?”我重新看向老头,平静地抽出了怀中藏着的匕首,刀面微微倾斜,即使在整个被粉红色包裹着的室内,依旧闪出了寒光:

“不然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会被称作‘疯狗’了。”

☆☆☆

第一刀,捅在了脖颈动脉旁的血管间,只要掌握好力道,血液就不会再像刚才那样烦人地喷溅出来。

“你疯了!”快要奄奄一息的重伤男人被我仰面按在身下,惊恐之余还留有一丝恨意维持的意志,冲我叫嚣威胁:“你知道我的身份吗?你要是杀了我——”

“西格朗,作为最初一批加入passione的元老级人物,你是他们之中资历最老的一个,”我将满是鲜血的匕首拔出,在床单上蹭去了多余的血迹,开始思考下一刀的着手点,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善意地为面前的将死之人解疑答惑:“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个名单,上面清清楚楚列着每一个会威胁到乔鲁诺的麻烦人物,你在里面只排前三——截止到昨天位置。”

西格朗呼哧呼哧地喘气,但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伤口,他变得虚弱无力,声音细微,却还要对我嘲讽:“就因为我提出了新的教父人选?你是不是真的疯了,我要是死了,整个高层都会和乔鲁诺.乔巴那对立,怒斥他离经叛道的手段,passione到时会人心尽失!辛西梨,你应该去杀那个新人选——”

“不对,”我打断他,固执地发表自己的见解:“你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和人脉,的确对于passione来说你的势力必不可少。一年前乔鲁诺上任时给所有人提出两个选择,你选了拿钱留下,就该顺从教父的意愿,可你没有,你是不愿意放弃du品交易里最坚持的那几个。不过你还算聪明,明面上什么也没做,我就也一直留着你,直到昨天,我明白了啊……”

“……”

“你推荐的新教父候选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杀了他,你还会推其他人做你的傀儡,杀了你,不仅能解决问题,还能教剩下的那群老东西乖乖听话,以儆效尤。”

西格朗浑浊眼珠里的光暗淡下来,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于是换了种商量和卑微的口吻低声哀求起来:“放过我,你想要什么?”

“……”

“你调查过我,金钱,人脉,地位……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辛西梨,你的能力不该埋没在乔鲁诺.乔巴那身边,跟着我、我会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咳——”

刀再一次无声地刺入了老者的喉咙,起皱苍老的肌肤像一张褪色的破布,松垮无力地轻松被锋利的刀刃刮开。

西格朗的声音骤然停止,屋内也终于恢复了死寂。

我起身,茫然地拔刀踩在了木质地板上,血迹渗透了衣摆,正在不断滴落下来。

我想要什么呢?

一直以来我没有任何愿望,没有任何目标,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我只想实现乔鲁诺的愿望,为了他黄金般的梦想,西格朗就必须死。

好累啊,今天的任务终于结束了,还是赶紧回家吧,明天一早还得开车去接老婆上班呢。

一想到乔鲁诺目前最头疼的麻烦被解决了,明天他得知消息以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会松一口气吧?会夸奖我吗?再贪心一点想想,乔鲁诺会……伸手摸摸我的头吗?然后轻轻笑着对我说siri你辛苦了。

如果他能抱抱我就更好啦——

我越想越欢快,心情愉悦轻松地在地毯上蹭掉鞋底沾染的血迹,正打算从阳台开溜,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猛然间响起,硬生生阻拦了我的脚步。

那个声音温柔且严厉,带着三分震惊三分慌乱和四分忧心,质问道:“辛西梨,你做了什么?!”

我回头,对上粉色灯光中那双丝毫没有被影响的纯粹蓝眼睛,咧嘴笑了起来,无比冷静地反问:

“布加拉提?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

布加拉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我思考过很多次。

他总是在过去很多个场合看似不经意又碰巧地出现,在面包店和米斯达争吵的时候或许可以解释是恰巧路过,那么这一刻呢?

没有人知道我的这一次完全自发的行动,除非我被监视了。

我仍站在偌大的房间里,鲜血还在顺着下巴淌到衣领子里。

墙壁上那道拉开的巨大拉链里探出的黑发男人身影,他几乎就隐没在了房间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那双奇妙的蓝眼睛却仍旧闪闪放光,正紧紧凝视着我,里面波涛汹涌,隐忍着怒意。

布加拉提板着脸,在他的脸上全然看不到往常的温和与宁静,他就这样安静无声地从拉链中跳入房间,朝我靠近,并没有回答我的提问,而是继续严厉斥责般开口了:

“辛西梨,你知道你杀了什么人吗?西格朗是元老干部里的领军者!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我耐着性子撇去脸上多余的血迹,辩解:“我都调查过了,西格朗是个麻烦,是个乔鲁诺希望解决掉的麻烦,他是提出新教父候选人的主谋——”

“就算那样,”布加拉提扶额,看似无比苦恼地压低嗓音打断我的话:“你的这次暗杀太过鲁莽了,我们还有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难道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吗?”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布加拉提?我不认为自己错了。”我不愿意浪费时间和布加拉提探讨无意义的对错,转身又朝阳台走去打算撤离。

身后的人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厉声呵止:“等一下!西格朗的身份必然会有不少保护他的人在外头等着,从阳台走会被发现的。”

“你别管了,”我拼命甩开布加拉提,开始不耐烦:“我自有打算——嗯?布加拉提?布加拉提!”

这个晚上的布加拉提和以往真的不同,格外地没有耐心,他一定是注意到我完全不想听他说的话,也干脆放弃了争执……

然后直接上前一把捞起我扛在了腰间——像扛一袋大米那样——不由分说地把我塞进了他那个【钢链手指】黑漆漆的奇妙空间里。

我试图驱动替身挣脱,但是【钢链手指】的拉链空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布加拉提知道方向,无奈我就这样被一路扛到了布加拉提的车上。

才刚在副驾驶座上坐稳,我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推车门打算开溜。

只听身后的布加拉提喊:“……stickyfinger!”

咣当咣当,我的两条胳膊应声掉下来,肩膀连接处链上了两道拉链,隐隐作痛。

“布加拉提!”我急得发疯,竭力伸长了脖子恨不得要张嘴去咬驾驶座上那个皱眉满脸无奈的黑发男人。

谁知下一秒,对方伸手按住了我的脑门,然后又一挥手——

哗啦,嘴巴也被拉上了一道拉链。

“汪唔唔唔呜呜呜呜!!!”我急得拼命在座位上扭动。

布加拉提叹一口气,不紧不慢地凑过来还细心地替我系上了安全带,然后就开始驱车赶路,这个男人全然不顾一旁我的挣扎,蓝眼睛坚定又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边开车边苦口婆心地开始教导我:“你太冲动了,辛西梨。”

我看着自己被安放在汽车仪表盘上两个来回扭动的胳膊,气得只能咬牙呜呜。

布加拉提还在继续娓娓道来,他这下又变得耐心了:“西格朗的确是个麻烦,你就没思考过吗?如果要杀他,乔鲁诺为什么不拜托暗杀组呢?因为这个男人一旦死了,那帮元老就能找到正大光明的借口弹劾乔鲁诺。”

我在内心尖叫:我想到了!这我都想到了!快点松开我!让我解释啊布加拉提!

布加拉提当然听不到我内心的呐喊,换了种无奈又缓和的语气道:“但既然你已经下手了……现在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我气得眼眶里直冒生理性的泪水,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拼命直起身,然后使足力气砰砰地用脑袋去砸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