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着路域,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夫子身在朝中,向来公正刚直,从不涉入党争,但也因此而鲜有助力,”路域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壁,“一个人想与二殿下身后的所有力量来斗,想来夫子现在的处境,一定是独木难支吧。”

关霖面色如常,衣袖之下掩着的左手食指微微蜷起。

“所以,”路域粲然一笑,“我想帮你,关大人。”

话已至此,二人的身份便并不再是简单的学生与夫子,而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与朝中右相。

关霖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他看着路域的眼睛,道:

“世子知道我的目的,自然也明白,我此番举止,虽无心党争,却已是立于二殿下的对立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关霖虽然不曾明确表态,这一次的举动却是惹得许多有心人猜忌,觉得他已经被五皇子招安。

“镇国公府多年来规避争斗,洁身自好,”关霖沉声问,“却要为这件事而深陷其中”

路域笑了笑:“大人言重了。镇国公府的态度,是要镇国公来表的。我不过一个世子,哪儿那么大的能耐。”

关霖知道他这话说得也不错,只有现在的国公爷能代表镇国公的立场,因为这位置是路老爷子当年在万军之中血战得来的。

他那副看着硬朗的身子骨上其实全是旧伤,背部有四五处砍刀留下的痕迹,一条腿当年差点截了肢,现在阴雨天关节还是痛得厉害。

而路域虽然是国公爷亲子,但毕竟十八年来他以纨绔姿态面世,从未有过战功,虽去过一次北疆,也是一直在军帐里待着,没上过战场。

他连一官半职都没有,自然得不了他人的看重,就算是跟二皇子五皇子乃至病榻上的四皇子全都交好一遍,也不能代表镇国公府的立场。

“所以我只管代表我个人,想与关大人合作,”路域笑意吟吟,“虽然我只是世子,但我向大人保证,很快就不止如此了。”

原身为何锋芒内敛,路域并不清楚。

但他现在决定不再伪装了。

关霖与他相视良久,突然问:“世子所求为何”

路域差点脱口而出一句。

为你。

但他咳嗽了两声,忙把这可能会让关大人摔茶盏走人的回答憋了回去,末了眼珠子一转,撒了个谎:“是这样,我近日因为一些事情……差点又被我爹追着砍。”

他垂着眼角叹着气,“我爹被我气坏了,将我打出了家门,还收去了我身上的所有银票,兜里就剩下点喝茶的碎银了,去潇湘楼听曲儿还是六殿下出的钱。”

“我爹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消气,所以我这段时日便无家可归,若无人收留……怕是要幕天席地,堂堂世子跟乞丐一起去街角破庙讨生活了。”

关右相看着他这幅小可怜的模样,福至心灵:“……所以,你想来我府上暂住”

“没错,”路域笑得单纯无辜,“如若大人能好心收留我,我定当是要为大人排忧解难的。”

关霖喝了口茶水,没说话。

丞相府偌大,多几个人自然也是养活得起。但他以直觉来说,路域所求应当不止如此。

可看路域这态度,想来就算他继续追问,也只能听见几个胡编乱造的缘由,而探不到真实的想法。

同样是直觉所感,他心里觉得路域应当不会害他。

不知为何,早在他那日弘文殿初遇这位世子爷,便恍惚觉得如清风拂杨柳,一见如故。一股信任感也是徒然而生,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可如今想来,有路域在身侧的时候……不论是弘文殿单独补习时,还是方才在暗巷相遇,他都是觉得安心的。

他这些年来习惯了孑然一身,已经许久没遇见过能让他觉得可以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