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只剩下脚步来回走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大约只剩下情绪波动导致的呼吸不稳。
嗒嗒嗒......
皮鞋从地板踏过的声音飞快地传来,贺卿把眼神从满是血迹的手上抽出来,望向来人。那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孔,眉骨凌厉,眼神如刀,近期经常出现在杂志周刊上,但他一时想不起名字。
周小助和方凛同时迎了上去,喊那个气喘吁吁的人“许先生”。
哦,是那个刚经历过生死关,坐拥万贯家财的许冠容。
“进去多久了?”许冠容走得很急,一路都是飞车过来,尽管他的体力过人,但现在也已经开始喘息了。
他刚从公司出来,火速给方凛打了电话,大概问了情况和送往医院之后,托关系联系了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外科医生。由于是他亲自打的电话,医院自然重视。付聆送到之后很快就上了手术台,一分钟都没有耽误。
“刚进去两分钟。”方凛的眉毛紧紧地拧到了一处,脸色也差到了极点,“手指没有切掉,但是医生的初步推测是,筋断掉了。”
“断”这个字钻进许冠容的耳朵,让他瞬间失了智。他朝手术室迈了好几步,才意识到那里他不能进。随后又只能懊悔地退回来,迟钝地在排椅的最后一格坐下。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那双掺杂着痛苦和愤怒的眼睛,却在所有人心头都狠狠敲了一记——就像失去幼崽的猛兽一样,周身罩着一团阴恻恻的瘴气,太吓人了。
周小助被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说,还是方凛站了过去:
“许先生,情况还是没那么悲观的,我刚咨询过做医生的朋友,如果在八小时内进行紧急手术,恢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我相信张医生的医术。”
许冠容无力地合上眼皮,脑中闪过无数个画面,有父亲墓碑上的照片,有兄长握着毒.药瓶子的手,但再多再多的回忆,都抵不过那晚,付聆盯着重伤的他,被吓到的那个惊弓之鸟一般的眼神。
他曾经失去一切,包括记忆。变成一个笨头笨脑的人跟在付聆身边。付聆这人,表面看上去脾气臭到了极点,但实则却很容易心软。就像一个长着刺的小刺猬,乍一看,凶的不得了,但给他一枚樱桃,他就马上软下去了。
小刺猬嘴上骂他,嫌弃他,却会带他回家,会帮他洗澡,会在看到追杀的人之后,用最大的力气保护他。
待在付聆身边的时候,他恢复了一点记忆,但他仍旧扮演着那个名叫付大的傻男人,每天说着不着边际的笑话,居然也能哄小刺猬开心。
他用全力保护着那个在垃圾库里把他捡回家的男人,愚蠢,但是善良的男人。他不遗余力地表露着自己的喜欢,想让这个男人明白,他嘴里的“喜欢”,不是傻话。那是被全世界抛弃之后,遇到一个愿意救赎他的人才会产生的情感。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付大并不能保护好小刺猬,也,并不能让小刺猬喜欢。
所以,他选择变回许冠容。但在治疗的那个晚上,他没有选择那个彻底放弃付大记忆的治疗方式。而是,选择了保留,尽管只有几个不能连起来的片段。代价是,许冠容的记忆,恢复的也不会完整。
都是碎片,但是他期许着,能将两个破碎的灵魂,交融到一起。
而关于付大,他为数不多记忆里最深刻的,只有一个画面,甚至连付聆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恬静的夜晚,付聆安静地睡着,他将这人的睡颜瞧了许久,然后困了,倦了,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在他眼皮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