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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一辈子都没迈过心里的愧疚,他活着不愿意要任何名声,连医院的专家墙都不稀罕上。走了自然也希望平平静静。

可晏江何倒好,他虚礼貌套一把好手,徒弟做得伤天害理,非把亲师父的意志当哑屁,竟如此不伦不类,铺张浪费。

张淙跟他不一样,起码对爷爷有良心,便说:“你这样折腾,老头要不高兴了吧?”

奈何晏江何不以为意,正脸对着冯老的棺材,大言不惭:“不高兴就不高兴,有本事爬起来揍我。”

“……”张淙没说话。他服得不行,不准备继续与晏江何狗屁不通。他只是朝棺材跪下,给冯老磕了三个头。

等他起来,晏江何又说:“你知道什么叫身后事吗?‘后事’‘后事’,那就和他本人没有关系了。是我们后辈的事。”

张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一刀切的字面释意。晏江何说起歪理,果然振振有词。

晏江何:“他活着的时候不乐意要荣誉,我尊重他的意思,也明白他,更心疼他。但他现在不在这儿,他跑去天上,那人间事就与他无关。现在是我作徒弟的在怀念我的师父。”

“这是喜葬。我真的做不到,用那种沉默又平庸的方式去怀念他。那样我一辈子都难受。先人走都走了,后一辈不能这么遭罪。”晏江何的声音压下来,认真道,“他永远是我最尊敬的医生。”

张淙突然一阵胸口震荡。他开始想象老头穿着白大褂站在眼前带笑,身后一排锦旗的威风样子。凭着晏江何对冯老的念想,这份被冯老一生推拒的光荣在张淙脑子里有了形状。

一个人深沉地敬爱一份事业,不管他因此付出多少代价,牺牲过什么,得到过什么,对不起多少人,有多大愧疚和心力交瘁。只要他从未唾弃,从未倒下,就永远值得佩重。

名声利禄无谓烟消云散,但一份精神的传承,没有谁能够磨灭掉。

那荣光会承载于后人眼中,洒进灰烬,融入一抔黄土,遮盖起尸骸,成就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