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没有问题,您是受到法律保护的,毕竟您只是位无辜的可能性受害者。”向导依旧语气柔和而有耐心地向我解释,给人一种想要不由自主去信任他的安稳感——我已经能够大致想像他作为向导工作时的样子了——然后,便听到他仿佛无意、又仿佛意味深长地道,“我们也绝不会让舍连·约书亚的悲剧重演。”

——舍连·约书亚!

他们凭什么在此时此刻、因为这种事情而我的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那首绝笔诗的文字瞬间在我脑中疯狂闪过,漩涡般地搅动吞噬我的神智,但最终,一种巨大而无力的疲惫感淹没了我——因为我没有退路。

“好,我答应同你们一起去。”我近乎绝望地妥协了。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脏乱成一团的衣服,衣袖上的颜料此时也仿佛变成了恶毒魔鬼,在无声地耻笑我的狼狈。

此时我不再感到尴尬,只感到一种被冒犯后莫大的耻辱,和巨大而虚无的荒诞。

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敢啊……

以利亚……

“以利亚呢,我同你们去「塔」之后,还能再见到他吗?”我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

“已经有人去‘请’他了。”久不作声的哨兵开口了,他的神色稍霁,嘴上却依旧很不客气,“在必要的时候,你会见到他的——还有什么问题?”

“……好,我也只有最后一个了,”我冷冷地抬眼回视他,“‘强制匹配义务’是什么?”

“他没告诉过你吗?”那个哨兵讽刺地翘了翘嘴角,“三十岁之前的哨兵或向导,只用履行‘积极匹配义务’,三十岁之后则会变成‘强制匹配’,换而言之,一个哨兵或向导只要三十岁后,仍没有被法律承认的固定伴侣,就会被「塔」强制分配对象绑定。”

“只有一种例外仍在法律的保护范围内,”向导看着我的双眼,补充道,“那就是哨兵和向导【自愿】同一位共感者或普通人结合,然后注册成为正式的自由身份,但那位共感者或普通人也必须是【自愿】的——并且,虽然我们仍设有向导服务中心可以为他们提供相应的帮助,但选择获得‘自由’的人,也必须独自承担之后所有的风险。”

——选择“自由”的人们,也必须承担所有可能的后果……吗?

我脑中不由浮现出以利亚提起过去时那冷漠而忧抑的神情——原来「塔」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将自由的人变得不快乐,使得那双灰色的漂亮眼睛,日复一日地盛满哀愁和孤独吗?

我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所有的不甘、耻辱与愤怒,霎那间被压下,转而自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镇定——仿佛一团熊熊烈火突然不再喷薄怒吼,而是躲藏进层层岩壳之下开始冷静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