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马路边上走过时薄聆瞥见对面的一家花店,那门口堆满了百合花,在暮色晃动的光波里静静开放。
路灯变绿,薄聆握一握江离的手,笑着说:“在这儿等我一下。”
江离点头,目送他走过去。
变故来得太突然,几乎让江离有种错觉,那辆货车是凭空出现的。
斑马线上只有薄聆一个人,而那辆车以刚抢完银行逃窜般的时速猛地撞来!
他被撞飞,又跌落到地上,快得让江离的呼吸都跟不上。紧接着,那辆车毫不留情地碾过了他。
江离身体僵直,但耳朵又仿佛充血,又红又烫。他听见轮胎压过薄聆身体时的声音。
他的皮肤被压破,血浆四溅,骨头“格格”被碾碎,从腿骨到股骨,然后是肋骨、锁骨,他的头骨都被压裂,脑浆溢出,白花花的,又迅速被血液染红。
他死了。脸侧过来朝着江离的方向,血肉模糊,而两只眼珠迸出,像玻璃球一样弹开,连着一道血线。
温存的晚霞猝然消逝,大片大片的红色的腥臭血液布满这个世界。
“啊!——”
江离发出一声惨叫,从床上跌坐起来,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惊恐万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又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房间。天还没亮,黎明只送来几缕微弱的光线,屋子里灰蒙蒙的,只够让他看清楚这是他租住的地方。
江离抓紧床单,牙关紧咬,止住了颤抖。跟内心巨大的恐惧斗争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弛下来,心里阵阵凉风,把头埋进了膝盖之间。
好像他的反应太慢了。这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是一名患者。他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种的想法,他终于像一个病人那样给出了正常的反应。
一团复杂的东西在胸膛炸开,吵吵闹闹地占据他的全身心,使得他慌张,沮丧,焦虑,在心底追问着许许多多无解的问题。为什么是他得上这个病?好了之后是不是不会每晚都噩梦缠身?要是好不了呢?
要是好不了,他是不是……还会反复无常,疯子一样地今天推开薄聆,明天又对他笑呢?
但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无乌有,他再度变得死气沉沉,无望地想:他这样怯懦无能的人,到哪儿都是给人添麻烦,给自己找罪受。
想来想去,不过是一句反复的暗示:江离,你总是伤人伤己。
在床上坐了半天,江离终于起床了,洗漱后又做好两个人的早餐。时间快到七点,薄聆应该要起床了。
江离并没有等候他,吃完了自己的食物,便拿着书上了天台。
清晨空气湿冷,寒风刺骨,并不适合读书,但他又无事可做,情愿把自己投入空洞的文字世界。
但江离觉得怪异。他觉得眼前这个世界像是笼罩着一层烟雾,掩盖了某些本质,怎么都让他觉得虚假。
他坐在凳子上,却又感觉不到凳子。腿弯着,却觉得跟伸直时没有分别。书还是他平时读的那些书,但是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字,连接不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