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的温和善良很大程度上正来自于他的这种天真、不晓人事。
江吟吟声音闷闷的:“要不是我妈生我后失去了生育能力,没办法再生一个儿子,他们不可能领养江离哥哥的。”
薄聆总算是明白了。
尽管已经是这个年代了,重男轻女、歧视同性恋的事情仍然存在。
江吟吟明显在家受过委屈,她说话的神情都带着受伤害的痕迹。她很能够理解江离,但她情愿江离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她更愿意江离把自己的内心藏起来。
薄聆没办法要求她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依旧坚持诚实的自我。他只是遗憾。
但在这一个点上,他看到江离的另一面。说不上什么清高、不屈,只那么地招人疼爱。
“那他们领养江离,有了儿子,应该也是很愉快的?”他试探着问,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希望江离没受什么苦。
然而江吟吟说:“江离哥哥爸妈死后,他还得了抑郁症,亲戚们都不愿意收留他。是他舅舅听说我们家一直想要个儿子,才硬来说和的。如果不是他成绩好,”她说着说着就撇了下嘴,挺看不上这种事情,“我爸妈也不可能要他的。”
所以,他的江离,幼小的江离,就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最后被主人不情不愿地收养了吗?
薄聆心如刀割。
照程野说的,有过心理疾病病史的人更容易出现ptsd,可能江离就是这样吧。
他怀着满腔的心痛艰难地继续问:“他爸妈怎么死的?”
江吟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他妈跟人偷情,被他爸乱刀砍死,后来他爸又自杀了。”
明明不是自己的事情,薄聆却像自己经历了一遍似的,痛得难以呼吸。
这堪称魔幻的身世,狗血得令人咋舌,偏偏就这么发生在了江离身上。
薄聆觉得奇怪,人是惯会被环境影响的,家庭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有着恐怖的导向。
一个痛恨自己家庭的人,他所恨最深之事,恐怕还是,他无法自控地沾染上了那个家的恶习。他再怎么厌恶,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有的方面那么地像他的父亲或母亲。
但薄聆认识的江离,不像这个家,也不像他以前那个家可能具备的性格。
他是怯懦、敏感、不善言辞,却又善良、悲悯、真诚可爱。
薄聆不喜欢用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套滤镜来蒙蔽自己的眼睛,来用想象伪饰爱人。他充分信任自己用心灵看到的东西。
他爱江离,爱他所真切感知到的一切,有温度、有气味。他明确了解江离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也对他的品行端正深信不疑。
那么这场病,正是他压抑太久而爆发出的沉疴旧疾?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创伤,在许多年后以疾病的方式压回他身上,疯狂报复他的隐忍不发。
走之前薄聆问了江吟吟一个问题:“你觉得江离哥哥人好吗?”
江吟吟一脸严肃地回答:“他是最最最好的。”
薄聆坐上了返程的火车,远望车窗外逐渐被浓雾遮蔽的绿色原野。天快黑了,他极度思念他的爱人。
江离,爱我、做一个不被认可的同性恋,你觉得很痛苦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