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镜的反光映射到胡杨脸上,他发觉自己的眼神和潘雨樱那种从心底里散发出的开心完全不同。也许这是极端环境下产生的荷尔蒙,它从女孩儿的眼神里溢出来,却冲不进胡杨的胸口。至于不拒绝的理由,胡杨咬紧嘴唇还是不愿意承认,他确实想要更多的机会,他需要这些东西。
仅仅是举手之劳,比如在涂磊抱怨潘雨樱走得慢的时候出面维护,或者帮她拎着水杯,蹲下来替潘雨樱系上松掉的鞋带,这样就能得到更多。继续上行的时候胡杨去拉潘雨樱,不出所料又看到了那个镜头,他突然想到镜头里的自己会是怎么一个样子,最后还是丢弃犹豫,笑着将潘雨樱拉到了身边。
“最后一个GPS定位地点,我们依然一无所获。”
这场开始就希望渺茫的征途,终于在年过半百的学者沉痛的叙述下落幕。纵然胡杨早就猜到了这种结果,失落感还是令人陷入怔忡。眼前裹着霜雪的石堆里掩埋着一株枯死的绿绒蒿,还未开放的花苞已经发黄低垂。下山路上胡杨突然感到了一瞬间的迷茫和恐慌,他看着潘雨樱扬起的发尾,眼前似乎出现了那朵枯萎的花苞。
“你好像很失落啊?”潘雨樱关切的眼神让胡杨无所适从,因为他又看见了那个追逐着自己的镜头。
胡杨勉强一笑:“没有,大家不是早就想到了吗?”
早就知道他们的努力是无用功,早就知道这些花不易被发现,早就知道盗采和生态破坏的严重,但还是打足了热血往前冲。这样的经历不得不让胡杨想起他自己的追梦之旅,明知道希望渺茫,还是端起什么成功学、概率学的鸡汤往肚子里灌。但泡在鸡汤里面的是鸡,又不是大活人。
尽管胡杨在旅程开初不断地鼓励众人,但经过连日的辛苦,他似乎迫切需要一个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小结果。在前路的目标尚且是个未知数的时候,人能承受住超乎想象的痛苦,但是一旦宣布失败,这些绷紧的神经就会在脑海里根根断裂。胡杨红着眼睛跟在涂磊后面,一直走到帐篷边都没吭一声。
他跟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自己拎着包装了水和饼干就走到帐篷对面的高坡上。那是一个绝佳的观景位,谢应曾在这里拍了好几个远景镜头。此时日暮西沉,远处那一片草海被镀上一层淡金,在微风中泛起绿波。胡杨从包里翻出一个老旧的布包,取出其中的口琴慢慢贴到嘴边。冰凉的触感让胡杨冷静下来,他的指腹在琴面的刻痕上摩挲,不知不觉间脸上都染上了湿润。
他怕潘雨樱来找他庆祝要回家的喜悦,又怕那个一直追着他们的镜头。虽然这不是胡杨第一次出远门,但他这次似乎真的没办法回家了。三个月前哈尔滨那边打来电话,修女罗莎的丈夫陈浩告知了胡杨养母罗莎的死讯。滚烫的眼泪模糊了口琴上的俄文字母,口琴凑到嘴边,胡杨却吹不出半个音符来。
“Я извиняюсь,Роза.”(对不起,罗莎。)
就坐在帐篷边上抽根烟的功夫,谢应就被两拨人问了同一个问题:“胡杨在哪儿?”
第一拨儿是那个小偶像潘雨樱,第二拨是拿着台本的银裴秋。谢应叼着烟自顾自打火,第一个装耳聋没理,第二个不敢不搭腔,只能干巴巴地咂烟:“小骗子还挺抢手。”
“什么东西?没看到我走了。”银裴秋刚拿到综艺编剧发来的汇合剧本,他急着去找胡杨,立马就准备问别人。谢应这时候一把钳住银裴秋的手腕,他那手劲儿银裴秋一时半会儿也甩不开,只能转身拿起台本儿就给了谢应脑门儿一下:“发疯去找你老情人,不行就给老子去蹭树,别耽误我做事。”
“母猪才上树,我好歹还带把儿。”谢应保持着他一贯的嬉皮笑脸,他甩给银裴秋一包烟,“俩骗子,还你,昨天那件外套里翻出来的。”
“你这人……”
“山坡上,老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