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男友+番外 叶鼎洛 1569 字 2024-03-15

除开以人力战胜境遇别无良法!他只得加倍地刻苦,加倍地匆忙,想过舒服日子的念头自然一点也没有,装饰的工作早就远远地撩开,旧日的香粉瓶,头油瓶拿来做别种用处,并且东倒西歪横卧在抽屉里。因为想省理发的钱,把头发长长地留起来向后面梳去像艺术家一般。洗澡绝对的可以省,到经不住浑身作痒时,便到厨房里去挽一盆温水聊把上身擦一擦,零碎东西像领子,袜子,手巾等等固然本来不用送到洗衣作去,而衬衫,褥单等等也趁礼拜日的上午自己来洗濯。

有了这种种的修养,他倒又变得淡泊自甘了,对于别人像他从前一样过分的讲究很抱了些反感。有一天,在食堂上,一位先生因菜食不好,大声叫厨房添荷包蛋来吃的时候,他就暗暗地想道:“这是什么一种下等的贵族脾气,你在家里吃些什么东西呀!”一面故意把那大家不吃的菜吃了几筷,再从别人手里递过半截香烟吸了几口。可是这种劳工般的单纯化的生活却于他的身体不利,本来长于娇怯,短于康健的他,到这时候神气又变了一变,他的牙齿像一天一天地在暴露出来,眼睛像一天一天在深陷进去,到傍晚时又必须打四五个呵欠,而打呵欠时大张着口竟像一条串在绳上的死鱼。

一个晚春,一个早夏他俱没有工夫去好好地赏识,转瞬之间,夏季快到了。

这时候他又要预备灵珊下半年的费用,灵珊刚好来第二十封信。前几封信中她说嫌近来的日子过得特别迟缓,因为她急于想回来和他团聚,急于要看看母亲和妹妹;但是这封信写得较短一些,并且改变了方针。她说暑假中正想补习一点音乐,又为着一来一去的川赀着想,那地方又发生了兵灾的阻碍,所以要想回来也不能回来的了。至于那费用,她自己已经在另外一个亲戚处借了一点,不过还差一半光景,这一半是要君达设法的了。末了的一段中,为他叙述了一些那地方的风景,同学们和她的感情,那风景是美丽的,那感情是热睦的,因这缘故,她便需要一个照相机。

君达要筹这笔临时费用,例外的忙碌便又开始了。筹备的方法不消说比年假期内更加困难,尽他的能力想出来的,就是给校长先生写一封近乎哀求的信,用最恭敬的句子,请校长支一个半月薪水给他,又用商量的语气请问他下学期能否再加他一些薪水,这在他本不敢奢望,然而实在是出于无奈的。

“夫子大人函丈!”开头便是这样,“……盖以堂上的负担至重,而生活又万难撙节……”便这样一起,“……念夫子之道义至高,如不以生为栎之材……”又这样一承,“……则感德无涯矣。”再这样结,末了在自己的名字底下加上“谨叩”两个字。

可是校长先生的理智的头脑绝不是文学可以感动的,第二天,仍然由会计处来了一个冷淡的答复,说校中暑假一切正待修理,教员概不得支薪。

君达只得再同小姑母商量了:

“请你不要只顾想我以后的坏处!请你念我从前的好处!”他半挨着她的身体朝着地板说。

“只要我有,没有不肯的,可是两手空空,也是无法!”小姑母也朝着地板说。

“我深知道:不过想起你和校长太太有交情。”他说。

这句话就是君达敢于和她商量的道理,可是小姑母正和他一样把借钱引为耻辱的,“什么交情,你以为常在一起打打牌就是有交情吗?”她说。

结末她就立起来了,她走到箱子前面,把箱子打开,拎出一件皮袄。

“陈妈!”她喊,“你把这拿去当一当吧!”随后颓然倒在椅中,对君达怜悯地望着。

然而那件皮袄也只当到少数的钱,君达便又只得到医生那里去试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