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男友+番外 叶鼎洛 1591 字 2024-03-15

小君达晚上住在那间空屋子里;日里过来陪小姑母谈天。她的房里有一具小煤炉,上面可以弄东西吃,窗槛上还有两个大玻璃瓶,里面不断地装着蜜饯,靠着这些东西消遣他们的日子。小姑母有些时候又爱喝一点酒,她把珠兰花浸在上好的高粱酒里面,造成一种芬芳润舌的美酒,君达不会吃酒,闻了这个味儿也要喝一杯。小姑母喝了酒之后面孔就比平时红润了。君达喝了酒之后别的地方不红单红眼睛旁边的一带,当这半醉状态中,他们也就说些笑话。小姑母每天睡得很早,但上床之后不容易睡着,那时候又要君达坐在床沿上陪她谈天,谈了一会然后他再到那边去。

廿五的晚上,小姑母到校长太太家里去吃晚饭,被一个仆妇送回来,她已经很醉了。

“君达,你不来扶一扶你的姑母吗?”她走上楼时喊着。

君达听到这声音走出去,看见姑母的眼睛也有点停滞了。他走上去扶她,她便扑在他的肩头上,于是进了她的房。

“你怎么喝这样多呀,这真喝醉了,姑母。”他一面说一面扶她到床上去。

“谁喝醉呀,你才醉呢!”她睁着醉眼笑骂君达,一伸手,一个巴掌打到君达的面颊上。

“是我呀!姑母!你怎么打我呢?”君达着急地说。

“这不是你吗;我打的也是你呀!”她仍然睁着醉眼说。

“你为什么要打我呢?姑母!”

“你那天为什么把我抱住,你这个不怀好意的人!”

这一来把君达呆住了。这话从哪里说起呢?然而小姑母再也不说话,她睡着了。

君达回到空房子里,那一枝老早点在那里的蜡烛——这是校长先生的经济办法,放了假之后各房子里的电灯泡都收去了——点剩了半枝,摇摇晃晃的光把床架子的影子射在墙上动,他睡了下去,一心想着姑母刚才的举动,再也想不出什么道理,他怕什么时候得罪了姑母,心里很是难过。因为这一来千头万绪的念头又上了他的身,血液往脑里冲着,又睡不着觉了。一会想着现在的苦况,一会想着以往的不幸,一会又想着未来的渺茫。那一次的风潮和到校长公馆里去的事情是他近来最新最深的大创痛,于是他又用这件事来触类旁通地证明他的种种苦厄。那闹风潮是他受了别人的利用,那在校长公馆里的事情是他受了别人压迫,凡是被人利用受人压迫的人自然是最没有用最可怜的一世也不得翻身的人,他竟成了这一种人,他的命运可以在此一举上决定了。

他又想:他也是和别人一样具着五官,具着百骸的人,为什么别人能够利用人压迫人而自己则被人利用受人压迫呢?这都是因为穷的缘故,假使有钱的人,便有所恃而无恐而可以肆无忌惮地不受别人的钳制了。他又想:所有的人并不都是有钱的人,有些穷的人也有能够做出大事业来的,这又是什么道理呢?这是精神和魄力的缘故,有精神和魄力的人,一定胆子大,面皮老,决不畏难决不怯弱的,那些又畏难又怯弱,像他这样的人就被他们玩弄于手掌之上了。他又想:这种精神和魄力是从哪里区别出来的呢?这完全是地位的关系,地位高的人总是胆壮的,像他这样的人无从胆壮起来。他想来想去,那道理循环着成了一个大圈子,那些幸福的人占住了这个圈子,不幸的人就被拒绝在圈子之外,一句话全说完,幸福的人越变越幸福,不幸的人越变越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