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由斜峭的残冬变为嫩寒新春,又慢慢地转成烂漫的暮春,他们的热情也随着这气候舒展而狂烈,缱绻得像两下一般牢衔着。春日的柔媚与岳麓山、水陆洲的风光,也就是他们的良辰美景了。
下午两点钟退课以后,他们在渡头会合着,一只划子单放,在澄明如镜的湘江上飘过来。其时水影山光,上下一碧,湘江水急,船从上溜头下来,打不到几桨,就到了水陆洲,穿过水陆洲时,那边渡头上已经划子等在那里了。
在岳麓山上游了一回,从蔡将军的墓道上下来,是一条苍松夹道的幽径,他们手牵手儿在上面走着,默默地去领略对面山头上几朵春云的变幻,树林中婉转的鸣禽,他们手心里已经热得要出汗了。
C君忽然说:
“你暑假要回家吗?”
“不想回去。”
“刚才过江的时候,你对着那几只航轮叹息,我知道你不住地在那里想着家乡哩,我知道你是要回去的!”
“唉!家乡呢,哪个不思,不过我的家乡也差不多是异乡!那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我在异乡倒觉好过些,所以我不想回去!”
“那么你暑假里怎样呢?”
“我——”
忽然道旁横出一根青枝,他没有用心,一下刮在他的耳上,他吃一惊,C君就把那青枝折去了。
“假使学校里不叫我滚蛋,我总住在这里,……”
“万一学校里不要你呢?”
“那没有办法了……”
“你离开学校,我也离开学校。”
“我总决不忘记你……”
“我也晓得你的心的——但是……”
“但是什么呀?”
“许多同学在那里笑呢,”
“哈哈,这也要笑的吗?那么,父亲爱儿子也要笑的吗,阿哥爱兄弟也要笑的吗?他们笑我们,他们自己才好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