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靠近,每一下都带着甲胄的呼吸。
他合上眼,耳畔是太极殿外霜雪纷飞的风,以及愈来愈近的沉重步伐,震得雕梁画柱之上都不由颤抖,头顶是九龙吐珠,在天色晦明时黯淡无光。
三个月前的场景历历在目,也是这样大的雪,他匆忙穿过夜色抵达明堂,病榻上的皇者屏退下人,见他出现,剧烈地咳嗽。
那声音如破了的风箱拉扯不停,弥留之人言语间宛如回光返照,吐字突然清晰,只留下十二箴言。正鼎盛之年,却须发皆白像个老人,看得高景眼底发热。
“父皇……”他轻声呢喃,后文却被皇者的动作打断。
他随后拉过高景的手,握住传国玉玺,在早已写好的明黄绢帛上重重盖下鲜红的印章——像血,在黑夜中刺痛了他的眼。
其一,拉拢柔然;其二,打压南楚;其三……
声响在不远处停下,他睁开眼,俯视台阶下全副武装的人。
其三,提防豫王。
那张面孔他再熟悉不过了,此刻更无半点讶异,只巍然不动地坐着,唇角轻佻,宛如一个松快的寒暄笑容:“朕道是谁,原来是皇伯父。”
“自是来朝见天子。”那人笑道,摘下偷窥,露出鹰隼尖锐的目光。
“西北、正北、正东三方夹击,郁久闾部、段部、豫州铁骑三军围攻,这便是豫王的朝见天子么?”他站起身,朝服上金玉随动作发出清脆声响,“皇伯父与朕本不需要如此多礼,这般大的阵仗,让朕……惶恐。”
“陛下不也有金吾卫与羽林卫吗?”
“一群少爷兵,怎会是塞北铁骑的对手呢?皇伯父,您说是不是?”他笑意更深,“但孤身入太极殿,此等胆魄,朕也甚是惊讶。”
“重臣之中,你我博弈数年,彼此胜败早已清晰,除非你还藏有底牌,譬如说……贺兰氏?西军?”那人流露出一丝轻蔑,“啊,本王记得了,陛下,贺兰氏最后的血脉便是你亲手扼杀啊。”
最后被叫破某个名字时,他眼底情绪暗涌一刻,却是释然:“皇伯父说得对,能暗藏多少底牌呢?倒是皇伯父,为了这张椅子竟不惜勾结外敌进犯,哪怕你今日斩了朕,能坐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