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青睁眼前先听到了一阵细小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折叠皱在一起的厚塑料纸。他恹恹地听了一会儿,才开始分神想起为什么自己还能听见东西的问题。
答案显而易见:他没有死成。
噢。
什么?原来……
身体因为长时间躺着而十分僵硬,痛感也因为刚刚苏醒而有些迟钝,周围除了微弱的折叠塑料纸的声音外静悄悄的。他不是很在乎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便仍没有试图睁眼,而是尽可能地回想了一下记忆断片前最后的图像。
那画面非常奇妙:像是剪辑连贯的电影一样。
前一帧还是岸上色彩鲜明的人像,随后镜头下移,画面里呈现出色差分明的黄蓝色,又终于进入了水里。他看见从自己嘴边升上去无色的泡泡。
他当时就该自己一个人上山找地方的。
沈霁青如此转着圈地想了许久,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窸窸窣窣的塑料纸声已经停止了,随后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从他床边的位置开始响起,慢慢往床脚的方向去了。
他这才想起要睁开眼睛。
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但这不妨碍他因为久不使用而迟钝的大脑在第一时间认出来那是谁。
在看见程姜去扔用过了的面包包装纸的背影的第一眼,他先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少有的喜悦,进而又觉得活过来其实也很好。
程姜已经转过身,看见他后先是下意识地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浮现出一种小心翼翼的惊喜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他恍然觉得程姜又回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苍白、疲惫、胆战心惊。
他看着程姜,程姜也在看着他。
马上程姜就要走过来了。
程姜,他是连接他死亡和幸存之间的桥。一起身,一开口,他就会飘离自己好不容易才抵达的宁静彼岸,回归让他逃避又留恋的现实世界。飞速飘动,从上往下,类似失重的惊慌包围了他,那是终于清醒过来后的恐惧。
他在方才的那一刹那有多么庆幸自己还活着,这时就越怨恨自己为什么还没能死干净。
*
虽然是中午,但由于天气的缘故,并没有多少阳光进来。程姜自己没有心思看书看报打发时间,又顾及着有昏迷病人,仍然秉承着节约能源的想法关着灯。
于是这时候沈霁青从躺着的角度看向他时,恍恍惚惚竟觉得他正被吞噬在一小片灰得发蓝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