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莘西娅的面条是单独买的,被煮得很软,她喜欢吸溜吸溜地吃。她吃的时候程姜要坐在她旁边注意别吸到气管里,于是等她用餐完毕后,他才拿起叉子。
“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口味的意大利面呢。”沈霁青评论道。
他和莘西娅同时开饭,但现在碗里还剩下一小半,他也不把它们放到嘴里,只是让叉子尖在碗里转圈圈。
“是吗?”程姜擦干净手,“我也没吃过,就是突发奇想试一下。本来还有西红柿,但你不是不喜欢吃大红色的东西吗。”
“你还记得啊。”沈霁青用叉子把面条卷了卷,特地蘸了蘸压在面条底下的肉酱,终于吃了一口。
“你要是喜欢就多吃一点吧,”程姜说,“每次都吃这么一点,等莘西娅再大几岁,你就该是这里最好养活的人了。这样半夜真的不会觉得饿吗?”
沈霁青舔掉沾在嘴唇上的肉酱,斜起眼睛对他摇头。
程姜吃东西时的动作很文雅,几乎不会往嘴巴以外的地方沾上酱料。他听沈霁青说话的时候会把眼睛抬起来看着他,橙黄色的吊灯就在他们上面微不可见地摇晃,以至于程姜的瞳孔里也泛起一点橙黄色的小小涟漪。
他不禁想:等莘西娅再大多少岁呢?
多少年就要过去了。
可是在程姜背后,就在厨房拉了一半的窗帘形成的阴影处,一个女人正从卧室走出来,亲昵地坐在她最常坐的位置上。沈霁青成年后就下意识地换了吃饭时的座位,因此她不再和他呈面对面的姿态了。
但柳江茵在对他微笑:
“你又在想什么呢?你这样的人,可是要小心啊。”
*
孩子已经不记得他触怒柳江茵,以至于令她终于抛出她最大的一张牌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了。是因为他仍然时不时地偷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练琴?还是一些莫名的勇气促使他自以为可以挑战她的权威?又也许并无特殊的理由,只是因为她已经厌烦了吊着他那颗心,想要换一个花样了?
当然,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柳江茵终究没有放过他。
审判开始于晚餐的时候。这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要知道一天之内,孩子最怕晚餐,因为在他能够见到沈自唯的两个时间点中,只有这一餐不受时间的限制。
柳江茵在自己编头发。她吃得最快,这会儿已经撂下了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把她垂在胸前的长发一点点编起来,又任由它们自然松散。在余光里孩子见她将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然而随后她的目光抬起来,最后缓缓定在了他身上。
她似笑非笑。
啪。
他已经快对她的一切表情形成条件反射了。握着筷子的手指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失衡,一根筷子脱手,骨碌碌滚到桌面上。在孩子匆忙伸手去抓的时候,又不慎被碰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