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昨天告诉了她,她接受不了。”
程月故几乎是冷笑了一声。
“真不错,’她接受不了’?’她不想走’?你越长越回去,现在都要根据一个连脑部发育都没有完全的两岁小孩的言论做决定了吗?这么点大的孩子知道什么,你别看她现在不乐意,等她真去了美国,她最迟一个月就能彻底适应,到时候说不定还不想回来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懂,哪个孩子不喜欢待在家里?那这样就可以让她为所欲为了吗?你作为父亲,难道不应该替她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为她今后多做打算吗?”
“她会一直觉得是我不要她。”程姜低声喃喃道。
“一直?小姜啊,你太高看婴儿的记忆力了。她这个年龄能记得住什么?等以后,她会连自己在中国生活过都忘了,还会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吗?”
妈妈的声音微微温和了下来,又说:
“我知道你舍不得她,毕竟是辛辛苦苦养了两年的,但你要知道对她来说什么是最好的。你以为当年我自己一个人出冷湾,心里就好受吗?你以为我做那种决定是容易的吗?在当时那个情况,我一走可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啊!你现在出来了,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但你天生就适合冷湾的那种氛围,假如我走了,你说不定自己能更加独立,生活得更好,你看,现在不就证实了吗?先不管你如今如何,你至少下定决心出来了。就像我当年一样,关键时候你要狠下心来,想想我当年为了你,不也是狠下心走了吗?”
她语罢仔细观察她儿子的表情,却发现程姜的神色毫无松动,甚至显得对本来已经做好了决定的事情更加抗拒了。她蹙着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这次怎么这么固执?”
程姜死死攥着杯口,许久抬眼看她。茶杯里的水已经温了,可他眼睛里似乎带着蒸汽,形成了一种很不符合他往日性格的倔强的表情。
“……为了我?我从来没有为此感谢你。”
“我不需要你感谢我,也不需要你明白我的苦心。”
程姜的眼睛微微收缩,不等她的回应,就继续说: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心,我也不在乎你对你自己的选择怎么看。可是我……我一直都恨你。”
“你恨我?你——”
“我不是两岁的小孩子,我当年十八岁。你本来可以提前告诉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试一试,这样即使我通不过面签,我也努力过了。可是你没有,妈妈,你一直等到什么都来不及了的时候才告诉我你要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冷湾。从始至终,你没有给我任何选择的权利。我不该有吗?”
“我说过,那是因为你适合留在冷湾。虽然你不小了,但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我知道什么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什么样的人适合冷湾?是你说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像冷湾这样为所有人提供安宁和基本需求,但也仅仅如此了。它保证它的居民能正常地、平等地活着,但它不保证任何其他事,所有留下的人,都甘愿一辈子没有波澜地活着。这是你用来哄我的。你知道你一直是在哄我的。怎么,哄到最后,连你自己也信了吗?冷湾到底是什么样子,你自己不知道?你不愿意瘫痪地活着,你愿意不计一切代价去抗争,即使你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冷湾后该怎么生活,会怎么样。你就是这样的,我不怪你。但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也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