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不会跟你走了。
她的蓝眼睛软化、流泪了。没有声音,他看见了她的口型:乔伊!她跌跌撞撞地往新墙的方向来,他看到她哭着跑向他,又颓然跪坐在地上。那到底是不是真的莘西娅?还是说她只是他幻想里的一部分?
他被融化了。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只有在半空中的时候,他才能勉强视物。
他看见支离破碎的客厅,没有了相框的全家福,以及蜿蜒直上,没有终点的楼梯。他在挣扎着从他腐烂的地方爬出来前换过无数个居所,没有哪个比这一个更像一个家。这里有他曾经从来不敢想的东西,藏在月亮背面的希望,还有一个终于摆脱了影子和雾气的人。
那个人从那些黑色的地方走出来,走到高处,程姜仰起脸,注视着他神展开身体,他变成了天空。
他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但他知道他会原谅他。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软弱的,平庸的,有罪的人,没有资格怨恨,也不值得被爱。妈妈是对的。妈妈永远是对的:只有冷湾才能包容他,只有冷湾才属于他。他跑不掉的,他活该一辈子活在愧疚中,活该没有幸福的权利。
可是他想要被原谅。他想要把自己凝聚在一起,重新得到一个身体。他徒劳地争取。
为什么天空在流泪?
在他伸出手去的时候,他感到温热的液体流过指尖,像是之前残缺不全的,液态的自己一样。他眨眨眼睛,光亮却忽然消失了,天空是黑色的。不是天空,是天花板。他自己房间的黑色的天花板。
随后程姜的触觉回归,他才意识到自己身旁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跪坐在床边,一只手绕过他的脊背,一只手压在他胸前,额头抵住他的下巴,像是一种既是恸哭又是的保护的姿态。他忽然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是完全安全的。
程姜微微抬起没有被压住的那一只手,放在沈霁青后背上,在那里发生了一次触电般的颤抖。他奇异地觉得这一刻他们仿佛连在一起,和那些程姜从来都看不懂的抽象雕塑一般,形态奇特,含义却往往很深刻。沈霁青没有抬头,他也许知道他刚刚清醒了,又也许不知道,因为他的动作僵硬地持续着。两人的动作同样僵硬,紧紧贴在一起,像两具温暖的尸体。
“霁青,”许久,程姜才哑声道,“是你哭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躺在那里,静静听着天花板上传来的回声。
在心底的什么地方,他如释重负地发现自己或许终于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耐心的阅读,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