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他原本就不善言辞,现下更加无法反驳。
但他早已和杂志社联系过了。假如他仍然只能在家工作,他就无法升职。无法升职,就意味着他永远都逃不开冷湾的阴影,只能像程月故所说那样依靠别人。
而正如他几天前对沈霁青所说:婴儿确实离不开人。
在冷湾的时候更甚。无法抽身,他只能提早退了在剧院的周转,同样找了一份在家做的临时工作,给一所小学当抄字员。女孩的作息时间匪夷所思,全无规律可循。程姜试着总结了几次规律,但每当看出一点时间上的端倪,变化又会出现。
混乱的作息。
他几乎没法睡觉,总是好像刚刚躺下就又被什么事情惊醒,醒着的时候除了照顾婴儿就是抄书,留下很可怜的一点时间洗漱做饭。他从伊芙琳那里购买母乳,另外买了一些较为便宜的奶粉兑着水煮。他经常不明白自己在煮什么。
他自己也不无问题。
乍然经历时间回溯,过去和未来双双搅成一堆乱麻。因为睡眠不足引起的胸闷和心脏绞痛,手指在书写过多后的僵硬至极,手臂在长时间抱着婴儿的酸胀,心里总是没来由的各种焦虑轮番折磨他。他等待,奔走,陷入梦廆里的死循环。在冷湾的最后三个月,他不仅是在堪堪保证莘西娅活着,也在堪堪保证他自己活着。
他想要跳出这个循环,就必须离开冷湾。
目前为止一切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他不能松懈。他不知道致命的错误具体出在哪里,每一个细节他都要小心。
但程月故又把假象戳穿了。
他的工作……因为这几天自己照顾莘西娅,他连工作都得等到她睡着的碎片时间才能集中起来完成。最起码在她两岁前,他不可能把她自己留在什么地方自己去上班,因为那样就不会有区别。转一个圈,他只不过是在把冷湾的家在沈霁青这里重现,而这对所有人都是一种难以容忍的亵渎。
可反观他们的经济状况,除了多出母亲和沈霁青的帮扶,难道和以前就有两样吗?也许即使到达了新墙的这一边,他们的生活与此前的在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吗?
程姜放下电话,按捺心神,努力看了一会儿手机分散注意力。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Telegram 在中国算是人人都用的通讯软件,其功能除了发信息和分享照片,还有交话费、打车之用。沈霁青临走前终于想起来要和他交换一下通讯方式,这样以后联系会比较方便。
程姜想着他说这话的语气,打开他的主页面。
沈霁青的Telescope页面的封面是一张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照的摄影,中间是一小朵紫蕊的蓝色小花,花瓣晶莹剔透,花序别致,颇有一股文艺感。他没屏蔽程姜,但向下一滑,发现他九年来发过的个人分享估计还没有林穗梦一个月发的多,基本上一年一条,时间标注都在9月17日——程姜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是莘西娅出生的日期。
沈霁青发的内容每条都和他的封面一样充满文青气息:一水儿的玻璃陶瓷静物摄影,没有配字。他拍过嫩蓝色的小瓷仙人掌,怀揣着白色小花的站立瓷兔子,只有一个抽象形状的纯白瓷鸟,甚至还有过一个色泽艳丽的眨眼小丑。
按照规律,再过一个月就是沈霁青今年的放送了。
程姜有点好奇他今年会发什么,不过眼下,他最想知道的还是沈霁青到底哪天回来。
对方临走的时候只说要走半个月,走了有一周多,才给程姜发了第一条信息——许多包装精致的棕色羊奶酪,堆在宾馆的桌子上,形成一张大合照。“我听说挪威的棕色奶酪非常好。”沈霁青很高兴的样子,“我一直喜欢奶制品,回去正好抹在面包上吃,你觉得呢?”
程姜看了,完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结果后者又磨蹭了有快一周才给他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