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姜顺从地看了。这下他发现周遭人人表情古怪,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激烈的情绪,以至于面孔几近扭曲一般。不用镜子,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程姜自出生起就缺乏表情。不是做不出来,只是刻意流露对他来讲很疲惫。
“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他看完问。
达菲说,到未知的世界里去探险,不值得激动吗?
你是去探险,程姜想。我是走投无路了。
*
程姜终于攒下一点力气,那只垂下的手腕动了一下,碰到刚刚被擦过的衣角。他的手被安抚似的握住。
“不好意思。”沈霁青的声音响起,“你一直不出声,我还以为你晕倒了。”
“谢谢。”他嗫嚅着说。
沈霁青理应是该放手的,然而程姜的那只手已经脱离了控制,钩子一样,碰到什么就不要命地卷上去,卡上去,摘不下来了。他头仍然眩晕着,不由自主地说:
“我女儿……”
“在客厅里,我帮你抱过来。”
程姜低声说好。沈霁青起身要走,没走成——床上的人指甲还扣在他手里。明明才过了热水,程姜的手没有一点温度,僵硬着凝固了,像死人的手。
他又拉了一下,没拉动。
这时程姜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他困窘得要死,但越着急,手越不听使唤。
“我手动不了。”他小声说。
沈霁青说没关系,随后另一只手也覆上来,把他手指一根根掰开。到现在程姜整个人像被打了开关一样,又能活动自如了。眩晕终于过去,让他终于清醒着把方才的一切在头脑里过了一遍。
程姜喉咙里发出一声□□一样的叹息,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尽可能不被察觉地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脸。沈霁青出门去,很快又回来了,把女婴放在床靠中间的位置。
一同拿来的还有之前叠好放在浴室里的衣服。
没有光线,程姜便坐起身来,窸窸窣窣地穿。程姜把衣服套在头上,像是只脆弱的动物被彻底剥开了放在人前,又手忙脚乱地把一层薄薄的尊严重新穿回去。沈霁青还有点不放心的样子,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离开。
程姜穿好衣服,又往上拉了拉被子,缩在里面穿睡裤。
沈霁青不出声,他总是不清楚旁边还有没有人在。
程姜精神不太好,直到现在,也有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这种不确定感也钝化了他的知觉,竟让他片刻地对处于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黑暗、婴儿、沈霁青——有了一点微妙的情感。他穿好了衣服,仍然抱膝坐着,只听旁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