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双眼暴突,喉间发出濒死的“荷荷”声。有人高喊着要把二夫人捉起来见官,有人连忙围拢到床边,一时间乱成一锅粥,十足可笑,十足悲凉。
混乱中,却听一声大喝“闭嘴!”,从方才到现在都未吐过一句半话的许卿大吼道,“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我赶出去!”
家丁进来,不顾老爷们的呼喊,将他们一个个推将出去。
红漆就的木门重又“咿呀”一声,将外头一切隔绝开来。这方密闭的空间里,有一具死尸,一个疯女人,一个濒死老人,还有一局下完的棋。
许卿双腿已不像他自己的,他走到母亲面前,双膝跪倒。
母亲脸上慢慢地浮起笑容,一如昨日般温柔和煦,“娘做了这么多……”说着,用细颤的手去抚他的眉眼,他的脸孔。
任由母亲柔和缓慢地抚着,之后许卿轻轻地拿下那只手,“娘,我们不要这些东西了……”
泪水爬满他的脸,他颤抖着声音问:“好吗?”
外头明亮起来,只有这里僻静得沉在湖底一般,飞鸟展翅,扑棱棱离去。
响亮的耳光再次落在许卿脸上,他生生受着,唇角破裂。他俯下`身,朝自己的母亲磕头。
一下,两下,三下。
而后起身朝许侬走去,高大的身影微微佝偻着,仿佛一朝苍老。
“你去杀了他,去杀了他,去杀了他!”妇人尖声大叫。
许侬看着那妇人,“他为何不杀我,你还不知道么。”
妇人凄厉地尖叫,她扑到床前朝老人厉声叫喊,“你睁眼啊!看看你两个孙子!”
确实是睁着眼不错,不知几时断了气,是死不瞑目。
那妇人已然癫狂,不停摇晃老人的尸身。
许侬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朝外头走去。
许卿紧紧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得五指指节发白,艰涩道:“哥哥,别怕,阿卿在这里……”泪水早已搅碎了他一双碧波湖面似的眼眸。
上一次见他哭,还是从前自己和母亲要被赶出府的时候,那时他比自己还矮一头,把脸整个埋在许侬的胸前,哭得喘不上气,泪满衣襟。
从前的日子如褪色的梦,已模糊黯淡,唯那一日,被从中挑拣出来,安而重之地藏着。在艰难的年月里得以躲藏片刻,欢欣一瞬——世上终有一人,此生此世都不会忘却他。
“刮风前的那晚,我听见你们在说话。”许侬偏过头笑笑,“我全是在骗你,你难道不知道?”
“如此骗我一世罢,我受着,像吃了糖一样欢喜呢。”许卿哽咽道,“就这么一直骗我,好吗,哥哥,我求你了。”
全部的哀怨,悔恨,懊恼,还有一腔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