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答,“许卿。”顿一顿,又说,“去吃饭吧。”
堂兄弟一前一后走在廊上,一时无话,唯有前头许卿的皮鞋底叩在石板上的声响。旁边的花丛中,花朵纷纷在黄昏时分合拢,分明是七月份,竟有股寂寥的感觉。
前方有人匆忙走来,原是许卿的母亲,许侬的二婶。她不顾仪态,快步走着,见到许侬,只期盼地看着,又责问许卿,生怕怠慢久别重逢的侄子。
许侬瞧见他二婶脸上的红晕,知她是焦急赶来,心里一时不知滋味。
修缮精致的饭厅中,小仆垂手而立,见人来了,一一上菜,都是许久以前大少爷喜爱的菜式。
二婶不断地往许侬碗里夹菜。
心中纷繁杂事,如同这瓷碗中满盛的饭菜,如鲠在喉,难受极了。
“二婶。”许侬道,“那腰果玉米丁,我早不爱吃了。”
那妇人握勺的手顿时滞住,后又把那勺菜添到自己碗中。她讷讷应道,“哦,哦,不爱吃了,那吃别的,给小九夹别的……”
她一连往许侬碗中夹了好几样菜,然后颓然坐回凳上,木木地吃着。
忽然把筷子一丢,她呜咽起来。
许侬不知所措,他转向堂弟寻求帮助,却见堂弟紧捏象牙箸,生气了似的。
这是怎么了……”许侬慌张起来,“您别……”
二婶死死咬着牙关,生怕一松口便要嚎啕起来,然而再也忍不住了,一面哭一面说对不住。
晚饭吃不下去了,堂兄弟二人去瞧他们的祖父。东边灯火通明,仆从都在廊下等着吩咐。房里头比外面昏暗血多,只一盏台灯悄悄亮着。
大约是西医的缘故,祖父看着比午间清明不少,房里头也通风了。他靠在床头软枕上,循声望向二人。
兴许他病得没多厉害,说不定只是午间热着了。许侬好笑地瞥一眼那仆人。
“爷爷。”许卿道,“您好多了。”
祖父戴上递来的眼镜,殷切地盼着许侬。许侬嘴唇张张合合,吐不出一句半话。
“你恨爷爷罢。”祖父叹一句,招手让许侬到跟前。
许侬让他的手抚在发顶,像轻触一只鸟儿。
许卿影子一样站在灯光里,祖父问他洋行的情况,他说一切都好。
“等我去了,家里所有东西都留给你,好吗?”祖父朝许侬说,“你弟弟替你把洋行打理得好。”
许侬大吃一惊,难以置信。老人家浑浊的双眼盯着他的长孙。
难道是病糊涂了?这人在为许家劳心劳力的孙子面前,把偌大家业许给一个今天才归来的人,也不怕许卿转头把他撕了?更有,他与母亲在外飘零十多年,祖父未曾过问一丝一毫,只把孤儿寡母当成两条呼来喝去的狗吗?
许侬啼笑皆非,他“霍”地直起身,冷冷看着他的祖父,“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