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昨天依靠本能像失了魂一样寻找这个人是为了什么呢?尤愈坐在板凳上想,哪怕是早就消失的爱,也会像鱿鱼一样,即使切断了身体和大脑,触手依然会因为生物电的反射而蠕动吗?
就像是回光返照的那一瞬间。
尤愈眨眨眼,把视线移到郑玺那张除了脸颊,其他哪哪儿都被纱布包裹的脑袋上。他现在皮肤要比以前更小麦色,看来就算没做成他理想里的武警,在公安的那些日子他也没少出外勤。少年时期的清瘦五官已然化作紧实和坚毅,现在要是他俩在大街上遇到,估计尤愈也不太能第一时间认出来他来了。
病历上说,郑玺是在执勤时为了劝阻一位想要跳楼的失足青年,不慎从高处摔落,并撞破了落地窗。他的头部和背部遭到剧烈撞击,同时碎玻璃扎进了胸口,好在救护及时,送过来手术时已经缓解了气胸的大部分症状,为更致命的脑出血和腰椎滑脱争取到了更多的手术时间。
“还真是你的作风啊。”尤愈的视线落到郑玺的鼻尖,不知为何冒出了这句话。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郑玺正在被麻药和镇痛剂悉心安抚,睡得很香。
“过得好吗?这些年。”
他单手合上病历夹,视线在监护仪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又平静地转回到郑玺身上。
尤愈自问自答,音量低得如同耳语:“我知道你过得不错。崭新的平静的生活、和睦圆满的家庭和不再纠结于我的你,都过得不错。如果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肯定要反问我,那么我就不问自答了,我过得一般般,不差,但也不好。”
“不过,我的话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往心里去。毕竟我选择哪种生活,和你关系也不是很大。是我自己放弃了抓住浮木的勇气,想去随波逐流的。”尤愈自嘲似的轻笑了声,越发轻声道:“我是个挺脆弱的人,对吧?念书的时候一遇到事情就要躲在你和我哥后面,开运动会连全班参与的初选都要想办法躲过去,考试一旦没达到预期就要躲起来掉眼泪……因为我莫名其妙输不起的自尊心,你们一直以来都包容了我太多。”
“我们分开都有十年了,你能想象吗?十年,多漫长的一段时间啊。我家小溯博士都毕业了,你能想象吗?她已经从什么都不懂小豆丁变成会受情伤的小姑娘了。这些年,我走得很慢,但也逐渐想通不少事情。托你的福,我最后点燃了一根火苗,现在打算重新睁开眼,试着往前走一走了。”
话音落下,虽是耳语却已然足够掷地有声。
尤愈站起了身子,他公事公办地把病历夹放回原位,视线再次落到监护仪屏幕上,一下一下平静舒展地跳动着的脉搏图形让他由内而外地感受到了平和。
在他熟悉的环境里,面对过去熟悉的故人,尤愈终于说出了最后的、最重要的那句话:“那就这样了,我走了,你保重。”
无论对方想不想见他,他已经见过了想见的人。影响了尤愈小半生的感情在他自顾自的问答中悄然无声地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
这一缕碎片般的问答,严丝合缝地卡住了尤愈初恋故事拼图的最后一个角,他终于可以将此装裱收进柜子,不再反复拷问摩挲。
原本今天不是顾菡来送饭,但他好像养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心里想尤愈想得紧,就要往医院跑。反正左右都想来,于是顾菡就自告奋勇,继续给顾小猫当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