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尹昳后来才去想的,而当时他站在那儿,大脑几乎全部冻结。
这个被母亲抱着的人,到底是谁?
白天见母亲的状态明明那么正常,怎么到了只剩下他的时候,母亲就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了?凭什么母亲在他的怀里就可以卸下一切防备了?他不过是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罢了,他的心脏什么温度都不一定呢,凭什么是他,能在母亲泣不成声时成为依靠?
凭什么,他能代替自己活下去?
应该没过多久,尹昳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了。他脸上两行泪痕,他或许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他像个低电量的机器人跌跌撞撞地走在医院后面的小路上。他应该是丧失意识了,他把那张一百元的钞票放在柜台上,抓起那瓶安定片,任身后柜员喊着找给他钱。
灵堂里烧着火炉,但还是很冷。尹昳二号是同样的不知所措,他轻轻将双手环上母亲,又不敢抱得太紧。他的脸上也有两道泪痕,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
“尹昳啊,这有妈妈守着。挺晚了,你回舅姥爷家先睡觉吧。”
任晓停在酒红色的门前,门卡在她手中硌出了鲜红的印和苍白的肉,她紧紧攥着。
韩释安站在她身后,没有催促她。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韩释安面无表情,任晓的面部表情无比痛苦。她的双眼紧闭着,你好像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疯狂的心跳。
他俩没有站多久,因为从楼梯上沉重地爬上来一个人。韩释安很确定那是爬,尹昳从容地走从来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尹昳几乎是跌在他们隔壁的门上,以至于韩释安叫出那声“尹昳”时还迟疑了好久。
那条用暗红色铺成的走廊灯光很暗,但有一盏灯正好在尹昳的头顶。当很暗的灯光从正上方照一个人时,你会觉得你与他相处的空间内,所有的黑暗浇铸在他身上。
尹昳当时看向了那声呼唤的方向,韩释安没太看清,但好像他脸颊上有两条黑暗的线。他的眼里是没有光的,也没有韩释安和任晓,什么都没有。然后尹昳就进了门去。
这时任晓已经打开了他们面前的门,韩释安却愣在了那里。
房间很小,尹昳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水瓶。
尹昳几近疯狂地用力拧开安定片的盖子。瞬间两颗更大的泪从尹昳不曾眨过的眼睛里扑落下来。
对不起,我后悔了。
不管你是谁,不管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这是我的人生,所有的离合悲欢都是只属于我的真实感受,都是我应得的,谁都抢不走。
我后悔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