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浓州不自觉护食是一点,但霸道不讲理地要专属扒着自个的关门弟子使唤灌教才是最重要的。他当然不觉得除了自己,还能有谁能配着教陈梦刀。其他人动一下他都是浪费时间,看不上,庸人碍事。
头几个月难免人多嘴杂,可惜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陈梦刀随着关浓州上了一台心脏移植手术后,随着肉线缝上破口,非议的嘴也给统统缝合上了。
那台手术没有人愿意接下来,本身移植手术的困难就大,更不要说患者还是几个月大的婴儿。病毒性心肌炎导致严重心衰,最难的还是这孩子是个镜面人。据说出生开始就一直住在中山医,本来以为挺不过多久,然而家里大概虔诚又钱诚,得来了一只移植源。
然而有灶料无屠勺,匡州中山一院的心外在国内不说首屈一指,至少排上前五名是没问题。饶是如此也没敢有人立刻立军令状。
最后还是关浓州亲自上阵,定海神针一般地就让人安心。原先也不是没人有点滴儿尝试的意思,只是组一台手术除了主刀还要有助手麻醉等等,这些又有谁敢拍着胸脯上来?倒是关浓州吐出“我接”二字,突然也给别人喂了定心丸,按部就班地就建起了专门的手术组。
唯有陈梦刀要做第一助手这件事让人颇有微词。虽然前面他跟着关浓州的实习里无一失败,学术成绩履历也漂亮得一骑绝尘,但资历浅年纪小,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都叫人不放心。另一方面,这台手术要是成功,那名声必然要响,关浓州带着的整个组都要鸡犬升天;但要是不成功,也是情理之中。
这种好事落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身上,谁都容易不服气,多少要患了白兔病,血液汩汩的从眼睛里流。
关浓州懒得听庸人语,只稍稍把笑容一收就是。陈梦刀就没这份游刃有余,从确定一助的身份后就开始忙活,神经紧张地绷成一根钢索,手里的柳叶刀是平衡杆,小心翼翼地悬在手里,走上头过穿管细丝。
偶尔几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浅眠,晚归的关浓州走过来给他披了毯子抱回床上。陈梦刀嗅见他身上的气味,下意识地挣扎——脂粉的气息,醺酒的味道。眼睛是睁不开的,意识也模模糊糊,不过大概也就这时候才敢在关浓州面前露出本身龇牙咧嘴的一面。
“关浓州,你身上臭死了……”
“那什么好闻?医院里头的苏水味儿?”
关浓州淡淡地回他,把被角给掖上去。手腕上大概味道过冲,叫陈梦刀睁开了双眼,半梦半醒地抓着关浓州,声音闷闷的:“关老师,我今天去看了欣欣……”
关浓州打断他:“欣欣是谁?”
陈梦刀愣了一下,答:“就是这台手术的患者。”
关浓州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抽身要走:“刘欣啊。早点休息吧,明天就要上手术台了。”
结果陈梦刀没松手,踌躇了好一会儿,下定了极大决定缓缓开口:“我有点害怕。哥哥。”
哥哥这个称呼已经阔别了陈梦刀好一段时间。在学校里勉强还能在人后这么叫着,到了医院以后,不知道是哪次习惯性漏了嘴,被旁人听了去,就怕听者有心。
只是这样的称呼还是亲近,关姐关姨都让他这么叫关浓州,多少像真真正正是温暖接纳了陈梦刀作关家一份子的感觉——陈梦刀当然喜欢归属感,也喜欢关浓州,要真有这样一个家肯定想尽办法听话着不放。
因此就算是七上八下地自知心虚,但还是偷了个独家叫唤粘着。直到关浓州收了回去,语气没什么起伏,不温不愠,理由轻描淡写,却也足够四两拔千斤:“不合适。好自为之。”
于是陈梦刀就只好叫关老师,恭敬疏远,就连到了饭桌上也彻彻底底地改了口——免不了挨问,还好罪魁祸首也有良心,舍不得陈梦刀下不来台,用避嫌二字搪塞了过去。
现下应该是真的紧张明天的手术,压力大。旁人面前当然不能表现出一点不安迷茫,毕竟是本身就站在风口浪尖,更不要说他多少也代表了关浓州的三分面子和水平。
陈梦刀今天去看那个婴孩,瘦弱苍白,脸随着呼吸欺负时不时又泛紫。起点与终点聚在一小只脆弱的生命上,眼睛勉强睁开了打量这个世界,然而什么都还没触碰到却已经要被死神拖拽着离开。
他是一个医生,他没有办法不去想尽一切办法救那个孩子的命。
欣欣还那么小,假如万一明天的手术失败……
关浓州微微用力,把手从陈梦刀处拽出来,站起身俯视躺在床上的男孩,语气还是波澜不惊,带着一贯不容置喙的笃定:“你不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