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桢盯着他看了好久,说道:“叔叔,这是做汉奸。”
段士渊想要装出一副生气的神色,教育他一些关于共荣的话,但是他不能。他想要梁桢平平安安活在这个乱世,屈服于日本人也好,活着就行。可是他不能教一个孩子卖国,他说不出口。
“叔叔,”梁桢接着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这次是不是日本人绑架你。”
“胡说什么,不是都说了,是生意上的仇人,”段士渊被孔璋和北村昊威胁不能说出实情,而且他知道,一旦告诉梁桢真相,这小孩肯定头脑一热求报仇,“三千,我送你出国吧。”他可以做汉奸,但是不能让这个孩子陪着他,背上卖主求荣的名号,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梁桢摇摇头,坚定地吐出三个字:“我不要。”
“现在的上海就是孤岛,像一座摇摇欲坠的房屋。房梁是断裂的,满满都是裂痕,只要轻轻一碰,这个房子就塌了,上海就塌了。”
“上海早就已经沦陷了,不是吗?”
这是一句反问,也是一句陈述。段士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梁桢放在桌下的手捏紧了裤腿,他需要时间去适应,适应段士渊竟然是亲日派。他还需要时间去调查,到底是不是有人威胁他。
所以现在,他选择接受:“无论你是什么立场,你都是我叔叔。”
“三千……”段士渊没太理解他的意思。
“我一定要留在上海,陪着你。一定。”
段士渊望着他,半晌无声地笑了,然后给他夹了一块鱼:“行了,吃饭吧,过年了。新年快乐,三千。”
“新年快乐,叔叔。”
晚上,梁桢还是跟段士渊睡在同一张床上。段士渊的床很大,他们一般不会挨着,两床被子中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但是今晚一向习惯于把自己缩成一团放在角落的梁桢,悄悄挪到了段士渊身边,侧身面朝他。
“叔叔,”梁桢等段士渊关上灯,才开口,“我把工作辞了,跟在你身边吧。”他想时时刻刻保护他。
若是早三天说这句话,段士渊一定开心地把他抱起来亲,干劳什子的巡捕,坐在办公室赚钱不好吗。但是今天晚上,段士渊一口拒绝:“你还是在巡捕房好好干,别跟着我掺和了。”在巡捕房,至少有美国人和英国人保着,跟段士渊,只会越走越黑暗。
梁桢没有继续说话,把手垫在枕头下面,闭上眼睛。段士渊不知道,梁桢手里握着一把枪,保险没开,但是如果有危险,梁桢能保证在半秒之内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