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一瞬间哑然,齐修远到底有什么情趣。“那什么,通讯不太流畅,你注意身体别累坏了,有什么鸡鸭鱼肉多吃一些,打枪放炮的你一个书生就躲着点,躲在人家后面。我等你回家,爱你。”
“照顾好你自己再说,”齐修远停顿片刻,“我也爱你。”
沈濯挂了电话坐到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斜阳揉了揉眼睛。收音机里面播报前线战况,是在曲艺节目中间插播的一小段。就是这样,即便炮火在头顶轰鸣,还是有人纸醉金迷地活着。就像是水深火热的上海,军队在闸北开战,但是公共租界的英国人还在俱乐部里喝最昂贵的酒,俄国人还在剧院里看最优雅的芭蕾舞。
战火真正覆盖到的是万分之一,波及到的可能千分之一。
他的兮城是那万分之一,他就是那千分之一。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特别是遇到了旧人之后,往事不断在脑海中浮现,那些沈濯以为自己忘了的事情再度翻涌出来。下午的阳光正好,他窝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傍晚才惊醒。
他最近总是做噩梦,今天又一次梦见了那场断送了他医生职业生涯的街头枪战。如果没有那件事,再过半年,沈濯就能去医院实习。
是电话铃将他吵醒的,他走过去接了,对面是晋云浮,说话声音低得像是耳语,而且语速极快:“今晚八点锣鼓场,春秋戏班头排左边第二桌。我要出警,你必须自己去。”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他不想牵扯进这个局外人,但是他没有下线,要想联系同组的同志必须通过上级牧童,就是齐修远,而对方此时正在高山上当土匪,晋云浮手边只有齐修远给他的一个紧急电话。
“啥玩意?”沈濯彻底醒了,他揉了一把脸紧接着问道,“你让我自己带着钱过去接,那什么,交易?”沈濯担心有人偷听,赶紧改口。
晋云浮看了一眼四周忙碌的警察们,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对,他会问‘你听说过洛尔曼庄园的葡萄酒吗’,你回答‘是我家农场供应的葡萄’。记住,交易之后立刻走人,葡萄采摘等不及。”
说完他瞥见张石川穿了一身板正的西装朝这边走来,便立刻将电话挂了。这条线没人监听,但是不保证隔墙有耳。张石川见他紧张的神色,招招手:“怕什么,不过是去跟驻军司令吃顿饭,然后喝点酒,跟他女儿、侄女的跳跳舞。”
“为什么非得是我……”
“你读过书,跟他女儿拉近关系,打听打听动向。这一旦兵临城下,是守还是撤。”
沈濯这边挂了电话,去洗了把脸,自己做了个鸡蛋三明治囫囵吞下。大概七点半光景,沈濯带着手提箱出了门,走到经七路一家饭店门口拦下辆黄包车,吩咐他去锣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