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一点。”他说,不知道是对谁,“你已经长大了。”
我不喜欢这个词,小时候孙月眉说完,马上就把我送给殷姑。长大就是丢下。
“哥,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我重复着这句话,把我哥抱得很紧,把自己变成一个沉重的拖累,以为这样就留住他了。呼吸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不够用了,我突然产生了一个美妙的愿望——我想死在我哥怀里。
吕新尧和我之间必然存在着自身都无法察觉的联系,他在我的愿望刚刚萌生时,就毫不手软地推开了我。怀抱空了,大把冰凉的空气就像要把我溺死那样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我乏力地摔在地上,仰头正对上吕新尧隐约作痛的眼神,黑眼珠柔软,白眼珠严厉。我忽地感到迷茫和错愕,不太清醒地意识到,我又犯错惹我哥生气了。
哥。我有些慌乱地叫他,怕他头也不回地走掉。
然而吕新尧没走,在短暂的凝视之后,他向我走近,当他的影子完全笼罩我时,我听见我哥说话了。
他以一贯低沉的语调、说一不二的口吻对我说:“你要找死,我就不认你了。”
其实我没想好自己错在哪里,却着急地对我哥道歉:“对不起,哥。对不起。”
我哥的手捏住我的下巴,有些用力地,逼我做保证:“说‘没有下次’。”
他的影子像在替我擦眼泪,身体却在远离我。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我想不明白。
第37章 歃血为盟
城市是不安全的。
在南汀的报纸和筒子楼里邻居的议论当中,我经常听说一些骇人听闻的消息。比如灯火璀璨的麟江里曾经数次打捞出女人的衣服,比如无人问津的高楼上曾经飘下求救的字条,比如路边停着的车子曾经在半夜伸出手将路过的人塞进后座,就像一口吃人的棺材。
我得知我哥要离开南汀的消息后,有段时间我经常像一只鬼魂一样在夜晚游荡,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不由自主地走上了一条熟悉的路线。只不过此时前面没有吕新尧的背影,我跟踪自己的欲望。
玉米棒烤得焦黄而香甜,我每晚买一根,蹲在遇见我哥的那栋楼底下啃,啃完就回去。从前在白雀荡,每一次当我念诵他的名字,他就总会如约而至,可这里是南汀,高楼林立,暗无天日,玉米棒塞满垃圾桶,也等不到、碰不见……过尽千帆皆不是。
吕新尧给我的那串数字我背得滚瓜烂熟,却从来没有拨出过,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总比前一天更加胆怯,好像那是一个咒语,只要不说出口,最害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毛林教给我的骗术我没有拿来骗别人,先学会了用在自己身上。无知也是一种福气,我因此而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安宁,就像那些买了假药的老人收获了“安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