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灰色加绒卫衣的帽子从黑色教练夹克的衣领中钻出来,落在俞鑫楠宽阔的肩背部。贺闻佳毛茸茸的额发就蹭在帽沿处。
贺闻佳的身上套着那件厚重的白色中长款羽绒服,从背后看,俞鑫楠的背部似是粘了一只呆头呆脑的巨型帝企鹅。
“抱紧,坐稳。”
前方不远处,有几道减速带,车速再慢也免不了一阵颠簸。
俞鑫楠略偏着头,低声提醒了一句。
冬日的风还在执着地刮着。少年的声音被寒风打碎,还未被那双笨拙的耳朵签收,就被吹散了。
小电驴的车轮就快要触到减速带的边沿,贺闻佳一直缩着的那条左臂却迟迟没有动作。
被风吹得冰凉的大掌向后探着,触到光滑的衣料,钻进羽绒服衣袖中,捉住那只畏畏缩缩的左掌,紧紧地握进掌心。
“抱紧我!”
抬高音量,俞鑫楠再次出声提醒。不等贺闻佳应答,径自拉着那只手掌,绕过自己的背部,塞进夹克的另一侧口袋中。
“坐好!”
不给贺闻佳挣扎的机会,俞鑫楠的大手再次后移,隔着羽绒服毛乎乎的帽兜,把青年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胛骨处。
车轮轧过减速带,座垫一上一下地震动着。
贺闻佳似是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地收紧左臂,乖乖巧巧地窝在俞鑫楠身后。
侧着头,贺闻佳的左耳紧贴着俞鑫楠的夹克,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能看见自己瘫软的右腿。
休闲裤的布料很软,包裹着畸形的膝盖,隆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俞鑫楠的大掌悄悄地附上那片凸起,把贺闻佳那条伶仃的腿稳稳地定在脚踏板上。
眼眶再次发热,鼻腔再次发酸,贺闻佳尽力抿起下唇,咬住麻木的舌尖,把不争气的泪尽数藏进少年的后背。
按照贺闻佳报出的目的地,小电驴穿过古城区,越过马路,通过小区门,停在了一栋住宅楼前。
这是市三中的教职工宿舍,建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年久失修,入住率极低。小区中央的喷水池早就干涸了,池底铺着一层黑乎乎的污泥,漂浮着各式各样的垃圾,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这里根本没有正经的绿化区,本是花坛的土地已被杂草霸占。齐腰的草尖上,还零星地挂着五颜六色的饮料盒,竟是把这片荒草地装点成为滑稽的花丛。
住宅楼当然没有安装电梯,楼梯间很暗,只能隐约瞧见一排逼仄潮湿的水泥阶梯。
眼前这个陈旧的小区就像个与世隔绝的腐朽老顽固,只这样远远望着,俞鑫楠的鼻腔就钻进了一团似有若无的霉味。
放下小电驴的支架,伸出左腿撑在地上,俞鑫楠抬手,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那条手臂,“小师叔,到了。”
贺闻佳的反应总是迟钝的,过了好几秒,才动了动左臂,把左手从少年的夹克口袋里抽出来。
“我先下车,再扶你下来。”转过头,俞鑫楠吐字清晰地大声播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