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温初月却没怼回去,不知道是哪条地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呆呆地盯着地面看了半晌,才出神道:“我小时候养过一只麻雀,鸟蛋是青楼的常客从鸟窝里掏下来给我的,那是我这一生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我非常高兴,一有时间就用体温孵化它,数着日子等着雏鸟破壳。终于有一天,蛋壳被啄开了一个小口,紧接着一只光秃秃的小麻雀破壳出来了。我每天悉心地照料小麻雀,它很快就长齐了羽毛,变成了一个可爱的毛球。我给它取了名字,走到哪儿都带着它,它也很黏我,除了我谁都不亲近……扯远了,我想说慕阳他就像那只雏鸟一样,一直窝在漆黑的蛋壳里,啄开蛋壳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我,才会错把我当成爱慕之对象,这样的感情本身就是错的,我怎么可能接受?”
黄韫转头看了眼温初月,总觉得他平淡的语调和不变的神色中有股难以捉摸的悲伤。
温初月继续道:“那只麻雀啊,我把它养到正常的体型之后,才发现它天天被我捧在手心里,根本没学会飞,我也不是麻雀,不知道怎么教它飞,摔了几次之后就放弃了,心想我天天看着它,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有一天我被叫去厨房添了会儿柴禾,把它独自扔在柴房中,忙活完了回去看时,却发现它被不知道从哪儿溜进来的野狗咬死了,如果它会飞的话根本就不会死。所以啊,当初我要是没有把它孵出来,它根本不用来人间遭这一趟罪,我疼爱它,却折断了它的翅膀,害它早早丢了性命。”
黄韫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道:“麻雀是麻雀,人是人,慕阳可没这么脆弱。再说了,你怎能断言那小麻雀是枉来人世一趟,或许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给它带来的幸福,已经抵过了死亡的遗憾。”
温初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黄韫若是知道他曾坦然地把性命交在自己手上,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
两人感情话题交流完了,温初月从房中摸出一叠皱巴巴的图纸,都是当年他调查婉云死因的时候留下来的,他从其中抽出一张画了简易地图的宣纸递给黄韫,指了指图上标注了“李”的地方,道:“你几年前去拜访过的李老太还记得吗?她有问题。”
“喏,这是你当年对她的描述,看看还能想起什么。”说着,温初月又抽出一张纸递给黄韫。
黄韫接过纸仔细看了起来:“李氏,五十有七,发花白,三角眼,右眉峰有痣,豆粒大小。左脚跛,着干净布褂草鞋,以竹竿为杖,然精神极不稳定,言语疯癫,无法交流……这老太太我可太记得了,用口水吐我,还拿竹竿打我。我为了套她话,告诉她我是个大夫,能替她看看伤腿,谁知她一转眼就发作了,疯疯癫癫地把我撵了出去,她有什么问题?”
温初月无言地瞥了黄韫一眼,对他干不过跛腿老太太的事暂时按下不表,道:“姚烈死之前不久找过她,而她在姚烈死之后就神秘失踪了,她的亲属家我们都找遍了,都没找到这神出鬼没的老太太,你仔细想想当时你在她家中时,她屋里都有些什么东西,说不定就是找到她的线索。”
黄韫一脸为难:“这么多年了,我哪还记得这么多,说不定人家都已经不在世了。”
温初月叹了口气,给他添了点茶水,语气平和地说:“你慢慢想,什么细节都行。相关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别的路也都快堵死了,再没有新的进展,我恐怕没时间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是无能为力啊。”黄韫接过茶水,轻轻拍了拍温初月的肩膀,这些年温初月痛苦和挣扎他也都看在眼里,毕竟有那多年的交情,虽然平时嘴损了点,对他的关心却是情真意切的,知道自己的能耐救不回他这条命,想着怎么也得帮他在生命耗尽之前实现心愿,才一直默默地给他打白工,看见他身边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才会喜欢得不得了。
第70章 月明风清(8)
毕竟隔了那么多年,黄韫又整天被鸡毛蒜皮的事牵绊,温初月本来没指望在他这儿问出有价值的线索,可黄韫说不记得的时候心头还是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