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武备:你在哪?
相识多年,他可以从文字中读懂对方的意思。有时候“你在哪”是一种审问,有时候,是“我想见你”的意思。
他打车回到家,没有去自己家,而是去了严家。门是虚掩着的,他推门进去,一个高大的人影冲他压了下来——严武备抱住何株,就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大型犬,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没事了……”何株轻轻拍着他的背,脸上带着微笑,“没事的。”
——处理丧事时,很多人都来安慰他。
上级也好,同事也好,包括很久没有联系的李珂。
这些安稳不一定能起什么作用,但至少不会起到负面的影响。真正让他脑中一片空白的,是有人过来告诉他:“你们兄弟俩都要照顾好自己。”
严武备呆住了。
“你弟弟……你不是还有弟弟吗。”同事以为这是安慰,“至少还有弟弟,为了弟弟,也不要太伤心了。”
这么多年试图掩盖的秘密,紧绷的弦,伪装的沉稳……在这一刹那悉数崩溃。严武备好像闻到了巧克力的味道,他走出送别室,在没人的角落突然呕了出来,吐得昏天黑地。
在那之后,他就一直待在家里。
楼下的公园早已拆了,现在是一片冷清的步行街。严武备从来没去过那,他知道每天晚上会有很多年轻人聚在花园里,弹吉他唱歌,或许严文聪在他们之中,弟弟是个很乖的孩子,也许会循着儿时的记忆回到那,每天晚上。
他和何株似乎又回到了最初,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人会三餐过来做饭,陪他打一会儿手游,看几部老片子。何株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没事的。
——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做。不想再回去单位也没关系,辞职也可以。
钱已经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就像金哥,这次回国,准备和前妻复合,然后带妻子和孩子一起走,他们在国内根本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财产,房子是租的,家具是自带的,只要她和他一起登上充气阀,到那条被誉为小天堂的游轮上,他就可以给她们从前根本想象不到的生活。
根本不需要什么进口家电什么扫地机器人,她不用再做家务,这都交给佣人。那些菲律宾的小孩子会跪在地上把地板擦得闪闪发亮,一个月的工资只需要一千块。
“跟我走吧,你看,这里的所有事情都那么糟心。”他让严武备躺在自己腿上——何株曾经见过加纳纳和阿修这样做,他一直都想试试,“我替你包下了一片土地,准备做射击训练场,你不是一直抱怨国内的射击场又差又贵吗?”
“我哪都不想去。”
“他们知道严文聪的事情了。他们就会不断提。人就是这样,恨不得把别人心里所有秘密都挖出来,他的失踪在当年有报案记录,有搜查记录,警方很容易发现……”
严武备不想听下去,他的五脏六腑都好像绞在了一起,痛苦地抱着头蜷缩起来。
何株的声音是那么轻柔。
“和我走吧,小武,我带你去一个没人会提起小聪的地方。”
这样单方面的柔声抚慰持续了很多天。终于,今天的严武备眼神中出现了妥协,缓缓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应该是何株人生至今为止,最为明亮而愉悦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