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感觉到,这个男人也是个同行。医生对于同行有种诡异的直觉,而只要是同行,就一定能懂这个地下行业的行情。
男人的蓝眼睛死死瞪着他,古董钟又鸣响了一次。他们在无声中僵持,只能赌谁先让步。
何株脑中是金哥的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自己或许不完全光着脚,但这个男人绝对穿着高档定制的手工皮鞋。他甚至能读懂对方的小表情——光是和何株对话都让男人觉得掉价,恐怕这人平时的咨询费是按分钟来计算的。
这莫名叫人觉得羡慕,何株想,这半年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债务,说不定只是这个人一周的收入而已。
“每台手术的提成,之后会有财务助理来和你商量。”男人微微让了半步。
“肝脏的手术要加钱。我如果连心肺一起做,能拿多少?”
“心脏的成功率你没办法保证。没人能保证。”
“我保证肺的成功率。”
“你没资格保证,我看过你的简历资料。”
“我有手术经验。而且这样的手术,我一天可以只需要一个组,完成六台。”
就像在菜市场杀价,两人隔着办公桌拉锯。何株根本没办法保证心肺成功率,就算光是肺部也不行。
那又怎样?要是在市二医院,他绝对不敢这样和主任立军令状,谁都知道手术出了问题,医院会来调查过程,家属不可能善罢甘休。
但是这种环境下,哪来什么家属闹事。这种医生都是黑势力一脉的,普通人根本不敢闹。就像那天鳄鱼池边,要么“money”,要么“die”。
何株想通了,就算面前摆着一百台心脏移植,他都敢单接。只要人不死在手术台上,推床推出去就和他再没有关系。
如果把时间倒回一个月前,有人问他敢不敢这么做,别说敢了,光是想都不敢想——那是人命关天的事,人命是很紧要的,关系到他在医院的声誉、他未来的升职、他的收入、安全,还有就是良心。
但是当这些人命突然不再重要——就像养鱼的人,养死的鱼多了,就不在乎了。
他甚至带着些激动,只要把这笔生意谈下来,只要谈下来……
和它相比,国内的工资与绩效奖金少得可怜,还不如超五星级洲际顶层海景平层套房的一天房费。
什么都无所谓了。平安回国又怎么样,照旧每个月拿死工资,熬职称,明年考上副主任有什么用,没有岗位空缺照旧只能在下面熬;被催债的打爆电话,等母亲再去给自己弄来一堆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