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自有武者的准则。那么多顾家兄弟被他仗着装备之利欺负成那样，依然守死了只用两成力，哪怕败得落花流水士气涣散，也没人踏过这条界限。身为武者，这就是他们必须恪守的武道之尊严。

如果顾彦是为此而痛苦自责，苏仪可以理解，但不会害怕。问题在于顾彦的痛苦自责远远地超出了应有的程度，甚至令他主动请求被惩罚，这太罕见，太不正常了。直到这时苏仪才猛然警醒，这件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或许意味着更多的东西，而这对他来说又必定非常陌生，因此他才会全无所觉。

顾彦熟悉，苏仪陌生的，会是什么？苏仪也是在长久的思考之后才得出了可能的答案，而正是这答案让他悚然而惊。

——家族。或者说，是对家族的责任。

苏仪本身是个孤儿，他连父母都没有，更何况“家族”这种庞然大物。曾经他羡慕过顾家兄弟的亲密友爱其乐融融，然而现在他渐渐明白，家族所意味的绝不仅仅是慈祥而又严厉的长辈，或者吵吵闹闹但又亲亲热热的兄弟手足。

看看不惜违背武道也要打败他的顾彦。看看不惜背负不止一条人命的顾萧。家族，恐怕还意味着更多他并不能够完全理解的沉重的东西，那是凌驾于个人成败荣辱之上的不容动摇的存在。

这才是苏仪真正害怕的。他低估了家族对于顾彦的影响力，高估了顾彦对于可能存在的反对意见的承受力。曾经苏仪担心家人的反对和责难会让顾彦痛苦，而现在……苏仪甚至无法确定，如果只能在家族和苏仪之间二选一，顾彦究竟会不会选择苏仪。

然而这个不确定或许只能永远不确定下去，因为无需太多思考，苏仪就明白他不能让顾彦面对这样的选择。“我和你妈一起掉进河里你救谁”这样的问题之所以可笑，因为归根结底这个问题是在嘲弄提问者本身——你究竟希望自己所爱的是一个看着你去死的禽兽，还是一个看着母亲去死的畜生？

爱情不是用来考验的，既然他无法接受可能会被舍弃的结果，那他就必须独自解决这件事，在顾彦被迫做出选择之前。

换一个角度考虑，万一出现最坏的结果，顾家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和顾彦在一起，那么对于顾彦来说，“被苏仪抛弃”相比起“被迫抛弃苏仪”，应该也是前者更容易接受。至少他可以痛快地恨着苏仪，而不是只能痛苦地责备和折磨自己。

第159章 （158）

三天之后，苏仪的陪练生涯交出了第一份亮眼的成绩单，所有经他指点的顾家子弟都在旦夕之间有了显著的进步。苏仪为此还特意向顾韬族长解释了自己的策略，他之前通过一次次毫不留情地打击逼得顾家兄弟暴露出了所有的弱点，在此基础上一一指正才能有的放矢，效果比一板一眼地陪练好得多。

如此醒目的成果放在那里，顾韬族长自然深信不疑。到底他还是没有看走眼，苏仪确实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虽然手段稍微激烈了那么一些些，但是胜在效果出色嘛！

文过饰非地刷了一把顾爷爷的好感度，苏仪转脸就去找顾彦玩了。那件事情之后顾彦总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苏仪真怕他一时想不开来个直接出柜什么的，那就糟糕啦！所以他一有空就缠着顾彦玩，想方设法地让他分心。

幸好没几天就到了大年三十，顾韬族长宣布放假到年初五，所有顾家子弟只需自行完成早课晚课，没有其他强制要求。苏仪的陪练工作就此暂告段落，于是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缠着顾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