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声音幽幽从前方传来,像是穿过浓深的海水,朦胧灌进他的耳朵。光穿过车窗时已经没有了温度,斑驳落在他脸上,将那张白皙而俊秀的脸镀的温柔清俊。
突然车子停了,司机疑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那前面的,是个人吗?”
司机和管家同时往前凑了凑,用手擦干车窗上凝结的水雾,果然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一个人。
“哎呦!”管家惊叫一声,“这是受伤了吧!”
楚琼睁开眼睛,穿过车窗,看到前方确实有个什么东西,沾了满身鲜红的颜色,看上去像血。司机和管家胆子小,担心贸然下去可能会惹事,便想着干脆绕过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罢。但楚琼却道:“我下去看看。”
管家闻言忙侧过身拦他,“大少爷可不敢!”
楚琼正色道:“看那模样,像是受了伤,再不下去,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说罢便下了车,管家心急如焚,无奈也只能跟了下去。
此刻已然深秋,外面要比车里凉了不止一星半点,清风拂面时将人身上的温度也带去不少。
楚琼一身裁剪考量的西装,皮鞋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也不在乎这满地微微潮湿的泥土,单膝跪在那人身旁。他轻轻扳过对方的身子,本是想看看那人情况如何。谁料入眼一张脸上满是血污,糊得五官都看不清楚,更要命的,是他靠近胸口的地方还有一个黑漆漆的窟窿在淌血!
楚琼万没想到这人伤情如此严重,惊得一张俊脸都失了神色,他忙唤车上两人快来帮忙,但后者却是千般不愿,万般推拒。
管家苦口婆心道:“这人多半是活不了了,少爷何必多管闲事,平白染了一身血污,还不甚吉利。”
楚琼道:“说什么胡话?”
管家急的要跺脚,“少爷!且不说这荒郊野岭往日根本没人敢来,便是有人来了,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能是什么好事?少爷可万万不要因为一时心善惹个满身腥臊啊!建邺那边本来就一直盯着您,这下可是有机会发作了!”
“随他有什么图谋!”楚琼身子单薄,却想要费劲将这个高出他一头不止的男人架起来,这般用力之下,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咬牙切齿,他道:“若再不救,这人怕是连命都要没了,届时我们便是见死不救,不是更要落人口舌?别说了,快来帮忙罢!”
管家愁眉苦脸,奈何无论怎样也劝不动这冤家,只能心一横,跟司机一起将这人扛上了车。
那人在这样的颠簸中闷哼一声,他伤口本就靠近心脏,又流了这么多血,该是虚弱至极的时候,却强行想要睁开眼睛,警惕他们,“……是谁?”
他声音有气无力,连说了两遍才被人听清,楚琼三人身上沾满他的鲜血,此刻狼狈不堪,管家又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没好气道:“是谁?你救命恩人!”
“管家。”楚琼蹙眉,一手用帕子继续按在他伤口的位置,一手压住他想要乱动的身子,声音低沉却不失柔和,“放心,不会害你,马上就回城了,再坚持下。”
那人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这般睁开眼睛说两句话已然来之不易,见确实没有伤害,便沉沉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晕了过去。
司机害怕人死在车里,将车开的飞快,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经回到了北平。
像是突然闯入闹市,声音一下变得嘈杂起来,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繁荣,石板地面,商铺连街,老旧的街牌上印着穿修身旗袍巨大的女人像。电车缓慢地穿过街道,人群熙熙又攘攘,男的西装革履,女的旗袍袅娜,街上漏着歌房里似乎日夜都要唱的一曲夜上海,与卖报小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颓靡又清醒。
……
陆骁再醒来时已接近傍晚,窗外昏黄,里面却要更加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