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下起了小雨,我没找到小北,去楼下公园找过了,没有,就去楼顶找,小北果然在那,跟那个包工头小年青聊天,我怕他淋雨着凉,手术前绝对不能再生病了,就拉他进来。他又跟那个包工头聊了几句才走。”
“电梯里,我跟他说,以后别去楼顶了,风大,又在装修,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能再生病?他的脸很红,说没事,他很开心。”
“我不知道他说的开心是和那人聊天很开心,还是在高高的楼顶能看得很远很开心。我带他回病房,看着他躺下,睡着,他睡得很深,像个孩子,他虽然刚当爸爸,有了儿子,可在我眼里,他还是个孩子。他睡觉时还抱着那本书,我轻轻拿下来,第二天,就带去出版社,问出书要多少钱。是个年青人接待我,问我要印多少册,我说先印五百本吧。年青人说那要不少钱,您确定?我说只管印,钱不是问题。我把书给年青人看,年青人说最后一页没了。我拿过来看,真的,最后一页被人撕了。年青人问就这样出,还是补上最后一页?我想想小北的手术,等不及了,就叫年青人先印出来再说。”
“小北做了第三次手术,我书给他看了,他开心,但是笑不出来,只能躺在床上喘气。我不明白,王老师出院那段时间,小北好好的,几乎就跟治好了要出院一样,为什么突然间又变成这样?医生跟我说手术很成功,但——我说但什么、但什么?医生说但得了肺拴塞,情况很危险。我听不懂,什么肺拴塞,什么下腔静脉滤器,我只知道一件事,刚当爸爸的儿子快死了。我很慌。”
“我打了电话给儿媳,叫她来医院一趟,她问我什么事。我说没什么事。她没再说话。我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小北身边,听他喘气,喘得又短又快,每一下呼吸都让人觉得下一口就要死了,却总能在快要断的时候接上,我听不下去了。死的本应该是我,我比他老,我一身毛病,走路膝盖都挺不直,我才该死。”
“我走到窗边,看山,想起白天买骨头时那老板说过的树,和自己刻的骨头,我突然想去。这时儿媳又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样了,我说还行。然后我摸摸小北的头,走出去,往南山去。”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叶南天结尾,闭上眼,手明明扶着窗台,身子却前后摆动起来,站不稳。
章本硕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最后还是没用?”
叶南天呆了会儿,楼下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博文?博文?”
王老师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叫,最后停在一棵树旁,问:“博文?”
博文抽泣着问:“王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王老师捂着鼻子说:“你放屁了。”
然后王老师轻声跟博文说着什么,还给他看手上的东西。
叶南天说:“没用?哪里没用?”
章本硕一愣,不明白叶南天什么意思。
叶南天说:“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一艘飞碟飞过来,悬在医院大楼上空,一道圆锥形的光投下来,然后光柱消失,圆盘也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