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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工刚出门,余玫蕾就带上门,压低嗓音,“怎么回事?床垫弄脏了也不清理一下?别跟我说来不及!至少有半天了!她从早上就呆在外面!”

“余小姐,这怎么怪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让她穿纸尿裤她嫌脏不穿,有尿也不去厕所,一定要床上尿,偶尔来几次我当然给她洗,天天都这么搞,我上哪找那么多床单?不是我说你妈,也就我脾气好,才伺候得下去,你试试看,这老人院里有哪个人肯接你妈的活?”护工大倒苦水,还从边上的筐里掏出几条没来得及洗的床单,一边说起老妇人平日里的怪脾气。

“我知道得了病,这里哪个老人是健健康康的,就她脾气最怪,余小姐,这个月我干到底也不干了,你给我加工资我也不干。”护工转身拎着筐走了,一边走嘴里还一直碎碎念。

余玫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开门进去,老妇人还坐在床上,抱了个枕头,看见余玫蕾,笑嘻嘻说:“我收拾好了,回家吧。我老伴在家等我呢。”

“不用回去,你老伴不在家。就在这,挺好的,妈。”余玫蕾轻声道,去拿老妇人手里的枕头,想哄她先从床上移开,再把床单抽出来洗。

自己一个星期只能来一次,要是这次放着不管,妈就要躺在发臭的床单上一个星期,她忍不了。

其他的事都先放在一边,阿虎也好,自己的心理问题也好,老人院上个月寄来的帐单也好,都先不管,小糖,先做好一件事,把床单抽出来洗了,一件一件来。

“不对!我老伴在家!我还有个闺女,叫小糖,你去问她!我要回家。”老妇人厉声道,本是慈祥老迈的脸庞顿时像变脸般翻了个面,恶形恶相,目光如剜心的尖刀刺来。

“好,好,回家,你先站起来,我帮你收拾东西好吧?”余玫蕾避开老妇人的目光,盯着她的耳朵看。

“你骗我,我站起来,你就——你就不让我回家,我偏要坐着!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枕头,在手里不会跑了。”老妇人拍拍手里的枕头,眼里满是得意,脸上全是骄傲的神色,像是在最后一刻看穿对手的阴毒计谋。

“你坐着怎么回家?走吧,回家去。”余玫蕾想也没想,马上接道。

这样的车轱辘话她早就跟老妇人说过无数遍,根本就不用想,有时她也会想,万一,万一以后妈妈好了,自己跟阿虎结婚,生下一个女儿,或是儿子,自己照顾孩子一定是个能手,就像照顾眼前这个老人一样。

“真的?”老妇人迟疑地看着余玫蕾,又回头看看自己屁股底下的床单,似是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要坐在这里。

余玫蕾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等着,如果没有这些争执,就这样呆着,在这个小房间里,和老妇人一起,也挺好的。

嗯,只要不再争吵,不再有大小便失禁,不再固执地要出门找爸爸,不再吵着说自己耳聋了,娃的耳朵破了,不再……

余玫蕾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无力感,想下去,这个“不再”可以无穷无尽延伸,耗光自己的所有耐性,什么时候自己对幸福的要求这么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