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非知道,他在看外面的鸟。
那只鸟在医院外面的栏杆上安了家,温暖的阳光里,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它们的绒毛是浅金色,像是春天最耀眼的希望。
开门的时候,聂与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目光,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他的动作很慢,但是抗拒的姿态也非常明显。从他醒来之后,他就是这样的状态。既不说话也不笑,沈知非亲他,他也会乖乖地。但是在某些时候,在自己一个人蜷缩着的时候,他的手会忍不住发抖。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这副样子。
沈知非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针猛地戳了一下,尖锐的疼痛混着某种浩浩荡荡的不知名的情绪席卷而来。他反倒笑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先是半强迫性地掀开了聂与的被子,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然后从他的手心里抠出来一块边缘并不怎么锋利的碎瓷片:你这都是从哪儿来的啊。
聂与盯着那块瓷片,半晌,不怎么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沈知非握着他的手,低声说:你在想什么?嗯?
这段时间,沈知非几乎一直都在自言自语。不管他说什么,聂与都不会回答。每次从他病床上搜出点什么东西之后,聂与都会更沉默。他对外界的反应也越来越迟钝,像是个垂垂老矣的人。
聂与没说话。
过了大概十几秒,这十几秒简直长得让沈知非觉得自己过了一个严冬。他刚想再说些什么话题,花也好,草也好还有猫就听见了一个沙哑至极的声音:我想飞。
那是聂与在说话。
他明显已经不太适应开口说话了,声音像是被砂纸磨擦过一样。沈知非霍然起身,一张脸上满是惊喜:你说什么?小与?你想干什么?
但是聂与接下来就变得尤其沉默。
顺着他的目光,沈知非看到了外面的小鸟。
那一瞬间他的脸色简直瞬间就阴沉了下来,那种目光如果能化成实质的话,恐怕这几只小鸟都已经投胎好几轮了。
沈知非想到了某种让他不寒而栗的,尖锐的,沉痛的可能性。
他想起了自己做过的某一个梦。
聂与频繁的自杀尝试虽然都被沈知非截了下来,但是这让他整个人都疲倦不已。那天在医院的长椅上,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小时,梦见自己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周围是自己的好友,他们刚喝酒回来,一个看不清脸的小男孩正在往自己身上靠。然后他目光一转,忽然落在了京城最高的那栋大楼上。
双子大楼,顶层。
这是京城的标志性建筑,裴三投资盖的,这人在他旁边笑嘻嘻地说:你看,你家小美人在上面。
然后周围一群人就笑了起来,那个往他怀里靠的男孩撒娇道:沈四爷就关心家里的小美人,一点也不关心外面的小情人。
沈知非口干舌燥,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冲着楼上的人喊:聂与,你在那儿干什么?快下来!
聂与没说话。
他能清晰看见他的脸,长头发在风中飞舞,他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这么跨过了栏杆。
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