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少昊还从未言而无信过,得到了“很快回来”的保证,大鱼甚至没有执着地诘问很快是多久,就接受了哥哥的安排,沉默乖巧地在少昊府开始了第一段独立的陆地生活。
虽然已经没初来时过得那么艰难,毕竟那时候刚刚上岸,哥哥不许他“飘”着走路,要求他左右脚分开前进。
对于习惯了不知道几百还是几千年水上漂,刚刚悟出振翅空中飘的大鱼来说,两“脚”分开前进,并且上肢还不可以与同一侧的“脚”同时向前,所谓“同手同脚”,真是太难了——他实是不明白,“左手右脚,左脚右手方向需一致才叫协调”是哪个棒槌规定的,可不可以一个大浪拍死他。外加,什么是左?为什么左手是左手?
族学中大鱼谨遵少昊离开时的教诲,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但族学这种小社会,从来不乏好事者,不是你谨小慎微,麻烦就会自觉退散的。
遇事不决的时候,大鱼总会安慰自己,这都是命。
族学一霸,就是这么找上门来,真的是找上门,好好的大门,就被这么一脚踢飞了,大鱼心想,掌管木工的环颈雉鸡肯定要叨叨得喙下的毛都要秃了:“我倒要看看,又是什么样的山灵精怪,不知好歹,居心叵测,投其所好,以什么特异的毛色,柔滑的触感,迷了少昊哥哥的眼。”
姜嘉是时任炎帝的姜榆罔最宠爱的小女儿,只因若水之畔,见少昊凭虚垂钓之风仪,后又见其沙场披坚执锐,带领部族以寡胜多,斩敌军首级于漫天血光中妖冶一抬眼。从此知慕少艾,求了她父帝之允,以部族首领贵女游历之名,作客凤鸟氏。
换言之,被少昊闲时美姿仪,战时杀神如虹气势所倾倒,来到此地。
可少昊并不时时在府中,又,虽不怠慢姜嘉,却因他那些喜欢毛绒绒的小喜好,或者只是单纯的交友甚广,并不可能如姜嘉所愿,那些笑颜絮语,只对她一人展开吐露。
所以姜嘉看着这新来的,据说少昊十分看中的“弟弟”,不善地打量。
一头卷发随意披散着,眼睛半睁着有点困顿的形容,手中捧着今日先生讲解过的牛骨,一身水蓝色的袍服零星闪着微光,看着有些像东夷特产的,鲛族进贡的深海鲛绡。葱白的手指捏着牛骨,眉头打了个结,看起来有些安静,又有些不豫的模样。
“你是?”大鱼眉头皱得更深了,先生的讲学好艰涩。而辨认人脸,对他来说,更是一门高深不过的学问了。大家通通长了一样排布的眼睛,鼻子,喙或者吻,上肢,同下肢。不像他以前熟悉的,他们或者有不一样排布的纹理,或者是身型差异巨大……主要得益于,能到达并存活于北冥的那些,都是有些特别的,离群独自生活许久的灵长了。
总而言之,除了少昊,就目前的大鱼来看,少昊府见到的所有其他“人”,都长得,一模一样。
少昊让自己幻化的自己的形态,他也是分毫不敢动上方寸的,他担心,一旦他没维持住现在的样貌,下次要他恢复成现下的样式,他怕是想不起来,是怎么个形容。
“我乃炎帝之女姜姓名嘉,你又是何人,从何而来。”少女扬着下巴尖,看面前的男孩子一副柔柔弱弱,没什么来头应当好欺负的模样。
“我名煜。来,自北海。”这是少昊教他的,这么说,问的人大可理解为他来自海上传说的某座仙山之上,有些神秘不叫人小觑,又不如北冥那般太过神秘好叫人猜出他的真实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