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坐在后排角落里的那一个。
因为大家都低着头,所以奚文柏很容易就注意到他。那人端坐在会场最右侧的位置上,学生模样,戴了副框架眼镜,视线至始至终地紧随着他,认真得不得了,奚文柏为此感到一阵欣慰。
讲演结束,散场音乐声迫不及待地响起,奚文柏留下整理小台子,大牛们纷纷找到自己方才相中的合作伙伴,三五成群地走了个精光。小眼镜坐在那里没有动弹,他的镜片会反光,亮亮的,像只夜间出动的小猫头鹰。
这显然超出了正常学术研讨时会产生的感情和行为界线。
等奚文柏慢腾腾地整理好文件夹,一抬头,发现小眼镜依然留着,还往旁边挪动了几个位置,坐到了空调的出风口下面,摆明了是在等他。
奚文柏以往见过很多类似的眼神,无一例外都暗含了无声的邀请和期待,奚文柏觉得他另有目的,可他也是唯一一个全程听完他讲演的人。
蛮有意思的。奚文柏吊起兴致,大步朝小眼镜走了过去,先发制人,“奚文柏,奚氏药业,感谢你听完了我的讲演。”
离得近了,奚文柏才发现小眼镜长得很不错,白净清爽,就是身板略微瘦了些。
“你好,我叫廖黎明。”他用中指推了推眼镜,很实诚地说,“所有人的讲演我都认真听了。”
“嗯,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讲完后会清理台面的老板。而且,我也确实是在等一个和你说话的机会。”廖黎明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奚文柏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迫切。
那好吧,就主动一回。
奚文柏勾唇一笑,递出邀约,“好,去找个地方喝一杯吗?我们可以接着聊一聊。”
“不用,我留下来只是想跟你说——”廖黎明快速把摘录本翻到想要的那一页,往上头圈了几下,表情严峻,“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糟糕的模型搭建,实在是……惨不忍睹。”
说完后,这小眼镜还十分沉重地叹了口气。
??奚文柏措手不及,要说的话哽在半路,挑高了眉。
“这里……”廖黎明索性转过红圈一片的本子,啧啧摇头,“这里的设想太复杂了,原本直接一个聚类分析能看出的问题,贵司足足花了五步……还有这里,临床副作用实验设置得不合适,弄错一步是要死人的,非照这条路走的话,要出大问题的,如果不加以纠正,哪天我在《宾夕法尼亚日报》上看到贵司的负面信息,也不会感到奇怪。”
廖黎明停下,葱长的十指交叉,“刚才听讲演的时候,我就实在太想指出来了,你看还有……”
奚文柏表情逐渐凝固,被他批斗得无话可说,脊背肉眼可见地僵直起来。
“敢问贵司的实验设置和数据分析工作,都是在您的领导下完成的吗?”小眼镜继续咄咄逼人,“这样不行啊。”
“……不是。”奚文柏从连番轰炸中缓回来,僵硬地开口,“不是我,是我下面的团队。本人是医学生,对这类方法论……涉猎尚浅。”
“哦?”廖黎明身子前倾,好奇地问,“是美国医科博士毕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