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清醒的佟陆陆满脸缀着感叹号,头发被雷击了似的蓬乱,只顾光脚在地上寻鞋。

她往手心哈口气,尽是冲鼻的酒臭,冲脑的“芬芳”。

一早去前厅这事儿,自八岁那年失足踏入邹王府的粪坑后,就再没发生过。

“昨晚怎么了?”她慌急抓住春枝的肩膀,幡然醒悟。

“小姐,你昨晚……丢人丢大了……”

“凉了……”她瘪嘴坐下,满头黑线,百念成灰,“吾命休矣!”

若说这世上,有什么是比改朝换代、乾坤翻转更难得见的,就是佟陆陆一大早穿戴整齐、妆容精致、云髻紧盘,满面明媚俏笑,踏着紧促莲步悠悠而来。

她手中紧抱着那本从未翻看过一页的《女论语》,将封面直冲他人,生怕别人瞧不出这是啥书。

“爹爹,您叫我?”佟陆陆甜美莞尔,眼睛瞟过一圈憋笑的家人,方缓缓迈入前厅中心,将书换个姿势拿,好让在座的都看个明白,“我一早就起了,正看书呢。”

事出寻常必有妖,年近半百的佟萧发出深沉的叹息,指地示意她跪下:“佟陆陆,可知错?”

完了,老爹叫全名了。

佟陆陆心中凛然,她忽扑通一声跪下,素手紧攥着书页,泪眼汪汪起来。

生得一好皮囊于她而言唯一的用处,便是可在适当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触动人心。她控制好力道,抽泣得撕心裂肺般,泪雨连连却又不至于哭天抢地,分寸把握极其妥当,“爹爹,女儿知错了,爹爹是应好好责罚女儿……”

佟萧手中方才分明捏着家法杖子,如今忽觉自己过于严厉,偷偷将其背在身后,一声不响递还给下人,只得冗长地说教起来:“你呀你呀,我怎么就把你教成如今这模样?我佟萧,辗转反侧多年,竟都想不明白!夫人宛英是本分温婉的贤妻,她育儿有方,你大哥年纪轻轻便是探花郎!”

“芷蓉书香门第,知书达礼,教出钟儿、杉姗二女,均乃京城仪容万方的名闺秀,说媒的人都踏破了我佟家多少门槛了?!”

“碧桃虽是舞姬出身,亦娇媚可人知分寸。佟司佟梧俩双胞兄弟在大内亦极擅与人交际,人缘极好,混的风生水起。怎么偏生你的性子如此恶劣!究竟像我佟家哪个祖辈?!若长此以往,你非自食恶果不可!”

被狠狠批了一顿,佟陆陆嘤嘤抽泣,佟萧的话虽在理,但于早已洞晓自身命运的她而言,皆是空。

待他平心静气,她示弱道:“爹爹,女儿知错了,爹爹的话,女儿定铭记在心。”

“哎,家里怎的就出了你这么个泼猴似的人物。”佟萧并非恨女不成凤,只是怕这女儿将来会得罪些许人,坏了她一生,“罢了罢了,回去抄写《女论语》五十遍,七日内拿来与我看。”

五十遍!用那个软踏踏的毛笔?怕是黑白画像上了墙也抄不完!

佟陆陆闻言窒息般跌倒在地,还不忘用手帕擦擦泪,“是,爹爹。”

悔过是永远不可能悔过的,罚抄却还是要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