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妇倒是全然不认识他的样子,只片刻不移盯着他身侧的姜安,欲言又止,眼泛泪光。

姜安抬眼看到静候已久的旧人,愣了一瞬,看向乔允,后者只作作壁上观姿态,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姜安默了一下,叫了一声,婷姨。

满头华发的妇人终是按捺不住,扑上前紧紧抱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姜安,含糊不清地哭着,孩子,好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姜安抬手回抱住她。

这是婷姨,他生命中占比比母亲还重了许多的人。

幼时母亲与他并不亲近,只爱一个人在房间躺着又或是在客厅坐着,时而会突然起身挥舞手臂,又或者跳一支极其难看的舞,常常是边舞边哭的。他有幸撞见过几次,觉得那场面实在惊悚,日后就算婷姨不拦着,他也少去窥探了。而那位几乎足不出户的母亲对他行动也是限制到变态严苛的地步。他没有玩伴,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家门,连念书学习都是在外请的老师到家里教他,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因为母亲几乎不会叫他。家里老有打碎瓷器杯碗的声音,他以为是母亲爱发脾气摔东西,可每次婷姨听到声音匆匆赶出去收拾之后,回来眼角都泛着隐隐泪光。

父亲对他倒是宽厚的,总是会从外面不重样地带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给他解闷,只是同样不爱与他说话,他好奇问过婷姨为什么,婷姨只说先生觉得自己长相语气都带着凶,怕吓到他。可他想亲近他,他觉得再凶的父亲面对自己的孩子都是和蔼的。再后来,他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母亲也越来越不爱出房间,只有婷姨还是一如既往会抱他去院子晒太阳,会逗他笑,给他讲故事。那段时间,婷姨的怀抱是那个死气沉沉的房子里他能感受到的唯一生气。

有天他醒来,婷姨也不见了。那天母亲罕见地从房里出来了,坐着轮椅,被父亲推出来的。那是母亲第一次同他那么亲密,她招着手让他过去,轻轻摸着他的脸,他早忘了母亲的手是什么触感,可他记得她抬手的时候,很费力,像是把余生所有力气用光了一般。母亲又哭了,眼睛是装了月亮的井水,眨一下,光就散了。

父亲把他送给到门口,让他一直走,别回头。

他不听话,偷偷往回看了一眼,母亲好像又起身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