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段常点头。
“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真相大白了?”我疑惑地问。
“不,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段常的眉头纠得很紧,面色凝重。
原来段常曾在文选司的主事被扣押的当晚提审过他,他承认除了接受过一笔贿赂之外,还吞吞吐吐地暗示自己曾经也被某位大臣特别提点了一番,大意是让他答应帮助那名假冒者进入兵部为官。
于是段常在之后又多次提审这名主事,终于从一些线索里推断出这名大臣极有可能就是礼部的苏熙。苏熙本人并不算权臣,但他是礼部尚书苏荃的儿子。若此事当真与苏熙有关,那么苏荃多半也脱不了干系。
段常讲到这里,略有为难地瞟了我一眼,我却有些疑惑。既然这案子别有内情,该管的也应该是刑部尚书和侍郎,或者是监管官员的御史台,甚至可以直接上报负责重大案件的大理寺,跟管吏部的安锦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在休沐日特地来找他?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道:“我本打算让这位主事自己说出真相,谁知不久前他却突然改了口,完全否认了之前跟我说的那些线索,甚至否认了曾对我说过有礼部的大臣与他有过私下沟通的事,只说是自己收受了贿赂,才安排了一切。”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下意识地问。
他迟疑了一瞬,又看了我一眼。“一定是有人授意他要把这件事彻底担下来,不要供出苏熙。而据我所查到的情况,在他突然改口之前,安大人曾进牢见过他。”
“你的意思是,这个授意他隐藏真相的是安锦?”我疑惑道:“安锦为何要这么做?”
“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安大人做的。”段常叹息了一声。“这也是我来找他的原因。”
我明白,这件事关系重大,若不是因为我与段常曾经的一段交情,他绝不会对我言及。但我同样也疑惑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安锦做的,如果是他做的,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段常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这件事跟苏熙有关,而主事也几乎是承认了,却没有留下口供,也没有别的人能够作证。如今主事矢口否认,眼看整个案子的一段真相就要埋没,他自然心急火燎地找上了门。
段常绝不是冒失的人,既然找上了门,他心中一定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认为安锦跟此事有关。我心里却清楚,以安锦做事的谨慎程度,若这件事真是他做的,段常决不可能再查到任何的线索了。然而他不见到安锦,怕是不会罢休的。
我只得请他稍作片刻,自己则起身打算去卧房叫醒安锦。段常忽然叫住了我,轻声道:“请夫人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查清楚此事再行上报,绝不冤枉好人。”
“谢谢你,段大哥。”我很感激他的真诚,于是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段大哥,其实你会怀疑安锦,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在主事反口之前去见过他吧?是不是还有别的证据?”
他摇了摇头,略一犹疑才说:“没有证据,但他有动机。”
“什么动机?”
“安大人平素与苏熙大人交好,而且……”段常有些为难,最后终于还是没再说下去。
但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安锦不仅与苏熙交好,且在传言中与苏慧的关系也暧昧,燕丰城有不少人甚至认为安锦也是拜倒在苏慧石榴裙下的一份子,想必段常是怀疑他出于私心授意犯事的主事彻底抹去苏熙在这次冒名买官事件中的存在,卖了苏家一个人情。
安锦起身后稍作洗漱,神采奕奕地去了书房,与段常谈了小半个时辰。段常离开的时候满面歉意,直说自己太过莽撞,打扰了安锦休息。安锦神情温良淡定,赞他做事认真负责,两人最后如同知己好友般拱手拜别。
这是我能想像得到的结果。他不仅什么也没问出来,反而被安锦三言两语地打消了大半对他的怀疑。他和安锦,在心计手腕上实在不是一个段位上的人。不管段常是否还有继续查下去的想法,他最后的结局多半也是一无所获,不得不放弃。
段常只能放弃,但我自己却不能将这件事当作过眼云烟而忘掉。虽然为官者很难保持绝对的浊清分明,即使是好官,有时也难免涉及阴暗面,得用些算不上光明的手段,但这件事涉及到苏熙苏慧,若不问清楚,我心里总有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