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只有让周军感觉每次差点胜利,这样他们才会不断渡河,直到最后让周主张鉊失去理智,全军来攻,那就大事成矣。

想法是很美好的,但有个重要的前提,就是河东军必须要战斗强横,能用四千人迅速吃掉周军渡河的一两千人。

如果郭威在这,就一定会苦劝刘知远千万别这么玩,因为郭威感受过,知道周军的步战能力也非常不俗。

但刘知远不知道,他和合漳谷口一战前的郭威一样,犯了刻板印象的错误,都认为周国的崛起是靠骑兵骁勇,步卒则不如中原多矣。

这些家伙,张鉊入东京两年了,他们还是在把张鉊的河西集团,当成塞外的契丹人那种擅长骑兵的外族。

四千人,其实也可以摆出千军万马的状态,河东牙兵更是擅长这种打法。

在白再荣和王殷带领下,他们除了散的很开外,脚上的鞋子也远比一般的鞋子大一点,走路的时候踢踏两下,顿时弄起了漫天烟尘,近看乱糟糟一团,但远远看起来遮天蔽日。

不过这吓不到张昭忠蛮熊,安西、河中的那些轻骑兵更擅长利用烟尘壮声势,但他们最后都被证明是花拳绣腿,在布面铁甲和弓弩的组合下,无一例外的都倒下了。

不过很快,张昭忠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因为对面尘土中射来的箭失非常凶悍。

一根带着白尾羽的重箭从天空掉落,砸在了张昭忠的兜鍪上,发出了巨大的叮当声。

又一支箭失从远处激射而来,很顺利的就击穿了他最外面的布面铁甲,然后软软的挂在了张昭忠身上,竟然不是弩箭而是弓箭。

“河东贼留着弩箭呢,一定是想抵近射击!”

身边的都头大声的提醒着,张昭忠的面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一般来说,检验一支冷兵器时代部队战力高地的标准,其实不是近身肉搏,而是远程投射能力。

一支强大的军队,其中的精锐一定是身披重甲,远处擅射、近处能肉搏的精锐弓箭手。

在我大宋出现弓箭兵不练肉搏的习惯之前,一军的精锐,也全在弓弩手中。

一个合格的武士,必须要可以踏步而来,披重甲开强弓的。

而这从射来箭失的力道,就可以精准判断出敌人的强弱。

实力较弱的敌人,虽数千人,但射不出密集的箭雨。实力一般的敌人,能射出箭雨,但是穿透力不强,因为他们大多士兵只能开七八斗的软弓。

只有最强悍的敌人,才能射出一石乃至超过一石的强弓,能在六七十步的距离上射来。

还能略微穿透布面铁甲的,不可能是七八斗的弓,只能是强弓。

身上叮当作响,身边士卒闷哼射中夹杂着惨叫声,张昭忠也被射来的箭失,砸了满身疼痛,但他仍然没有下令还击。

你想抵近了用弩对射,那老子就成全你,看似你们木单弩等弩弓快,还是老子手里的神臂弓快。

不用说话,张昭就顿珠就明白蛮熊想干什么,他大声怒吼着,让手下的跳荡兵手持大横排赶紧到军前保护。

对于三四十步上的弩箭激射,横排肯定挡不住,但总能削减一下动能。

四十步了,河东军勐然停下了踏步,憾山都的甲士们也勐然大喝一声,随后就是只能听见呼吸声的诡异宁静。

但仅仅几息过后,就像是预定好的一样,如同蜂群出巢的恐怖机括声响起。

密集的弩箭,几乎都能用肉眼看见了,而且由于太多、太密集,从远处看去甚至能看褐色的飞行轨迹。

张昭忠集中五百把弩,其中更有两百把神臂弓,河东军最少也有七八百具弩。

很快,横排就挡不住这密集的火力了,无数箭失鬼怪般挤了进来,一个憾山都的甲士被射的连连后退,很快身上就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失孔。

哪怕就是两层重甲,也挡不住如此距离弩箭的攒射,他的嘴角很快溢出鲜血,粗壮的大手,再也举不起平日里视若珍宝的神臂弓,随后缓缓的,栽倒在了地上。

随着这个甲士的倒下,站在前面的甲士,接二连三的倒在了地上。

而河东军那边就更不好过了,现在河东军的主力装备,还是扎甲。

虽然扎甲的防护力并不比布面铁甲低,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更加优秀。

但是它制作工序繁琐、成本高昂,需要的人力更是搞出布面铁甲好几倍,因为扎甲的甲叶打造、绳索串联都需要专门的工匠才行,布面铁甲就简单很多了。

加上经过这二十年来,河东人才不断流向中原,带走了大量的扎甲和制作扎甲的工匠。

等到刘知远就任河东节度使,河东扎甲的保有量已经不过几千套而已。

哪怕就是到了现在,也不过一万多套,不可能人手一套。

且以扎甲的重量,根本无法做到像布面铁甲这样穿两层。

因此他们受到的伤害,更加的严重,刚第一轮对射,河东军就翻倒了整整一个面的甲士。

这可是甲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每一个对于一方势力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

“不好!河西贼的甲厚弩还射的快,不能对射了!冲上去肉搏才有优势。”

王殷很快发现了问题,因为周军的甲和弩的优势,导致很快就抹平了河东军的人数优势。

只对射了两轮,战损比起码是一比四,甚至是一比五,这谁受得了?

白再荣还未发表意见,就听战场上怒喝骤起,蛮熊亲自在擂鼓,数百弓弩手齐刷刷的站立,蛮熊每敲一下大鼓,众甲士都大喝一声‘风!’手里的弩箭也激射而出。

‘冬!’

‘风!’

接着就是机括声,在这种激昂的战吼声中,憾山都甲士们开始变得冷静,无数次训练的熟练感,陡然回到了身上。

他们射速更快,射击精度更高,伴随着每一次大吼‘风’,河东军那边就要栽倒数十人。

而反观河东军这边,临敌能见着相貌再用弩箭激射,本来是他们的打纯步战的杀手锏。

昔年晋辽大战时,耶律德光两次派奚人步军数万和精骑数千入侵河东,都被河东军这套战法,打的狼奔豕突。

特别是阳城大战之前那次,契丹伟王耶律安端率四万兵马南下太原,结果被河东军两万人打败,伟王仅剩千余人狼狈逃窜上千里。

而打契丹人或者其他族群时,河东军临阵两发弩最多三发,再加上之前的弓箭覆盖,就已经可以上去收割了。

但是这次,他们惊恐的发现,自己成了被收割的那群了,对面的弩上弦快他们一倍,越战越勇,而河东军阵前已经狼藉一片,起码损失了数百人。

不能这么打下去了!

白再荣留了个心眼,他沉吟了一下,仿佛是在认真思考计策一样,但实际上是在等脾气火爆的王殷打头阵。

果然,王殷见白再荣没表态,当下怒吼一声,提着手里的步槊在几十个手持铁皮盾的亲卫牙兵护卫下,冲上了第一线。

“全军压上去!压上去跟他们打!”王殷一到,就让亲卫牙兵扯开了嗓子大喊。

同时他的牙兵也涌到了第一线,全部身穿两层重甲手提铁皮盾,立刻就将周军的弩箭攒射伤害降低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