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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雁书收到的消息比郑司楚看到的要详细得多。今年的收成不是太好,但也不是太差。然而,就在收割前夕,突然各省疯狂传播一个流言,说今年因为收成不太好,冯大统制决定优先保证军队,平民就任由其自生自灭。这个流言越传越真,尤其当冯德清下令加紧征收秋粮时,各省百姓都觉得那是事实了。为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北方诸省百姓紧衣缩食,日子越来越艰难,现在更是雪上加霜,本以为秋粮打上来,多少可以宽裕一点,哪曾想冯大统制居然不松反紧,比往常更要加倍地上缴。压到了极处的怒火,只消有一个突破口就不可收拾地喷发出来,随着一开始的零星饥民盗割粮食,到大举聚集,公然抢收,还有不断发生的粮田失火,使得这类事件层出不穷。盗割尚可理解,失火定是人为。屡屡发生的此类事件使得各省征收秋粮时困难重重,尤其是乙支省,民变最为严重,饥民将粮仓哄抢一空后,还将粮仓付诸一炬。而拱卫雾云城的三池省,当一支运粮队刚离开雄关城,竟遭一伙饥民堵截。这伙饥民行动异常迅速,进退有序,押粮队虽然百般保护,最后也只保住了不到三分之一。那伙饥民抢走了三分之二粮草后,马上又化整为零,四散逃开。这样的行动,已绝非一伙乌合之众所能,背后肯定有人主使。

这是南方负隅顽抗,所施展的计谋么?傅雁书马上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实在很难相信南方会有如此的能力。要煽动民变,不是一两个隐藏的细作所能,恐怕早有预谋。南方是不是深谋远虑到这个地步勿论,有没有这个能力却值得怀疑。更有可能,是狄复组所为。狄复组一直都在北方活动,他们应该有这个基础。只是这件事对狄复组自身有百害而无一利,他们为什么要不惜自身,去全力救授南军?

傅雁书皱起了眉头。冯德清大统制发来的这份公文里并没有说要取消三箭齐出的计划,但傅雁书隐隐觉得,这次行动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照这样的态势,总攻发起后,一旦后援跟不上,就将全功尽弃,而且反而会造成大败。接下来究竟该如何处理?

沉思了半晌,他将亲兵叫进来,要他传令,在铁甲舰押送王除城补给队时,请陆明夷紧急赶回东阳城密议。

八月十一日,陆明夷搭乘铁甲舰之江号秘密抵达东阳城。一到东阳城,傅雁书马上将他请到帅府中,两人进行了一番密议。密议的结果,是暂且将原定的八月二十三日总攻日期押后,以粮草储备完备后再正式进攻。虽然在等候期间也要消耗许多粮草,这部份实是超出了预估,但两人都觉得这是值得的。与其仓促行动,以至于葬送这个大好局面,不如宁缓勿急,步步求稳。

就在他们准备向冯德清递交汇报的同时,一个亲兵突然来报:“傅将军,冯大统制来了。”

屋里的两人都是一怔,傅雁书问道:“是冯大统制?”

“是,就在门外。”

冯德清坐在马车里,车帘拉得死死的。这一趟是秘密跟着运粮队前来,他轻车简从,坐的马车亦是朴实无华。

就在最后胜利指日可待,“冯德清”这个名字将要与结束内战,重建和平密不可分之际,突然在一向号称“以人为尚,以民为本”的共和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民变,实在令冯德清不敢相信。而且,各省的民变显然并不是孤立的,接二连三,显然连成了一体,那几省还都没有驻军,单靠一点本省卫戍根本无法控制局面。甚至有消息说,因为卫戍基本上也是本省人,与闹事的沾亲带故,因此大抵都不肯真正出力。照这样下去,傅雁书所定下的全面攻击计划要泡汤不说,整个北方都将会根基不稳。他这一次紧急赶赴前线,就是要向傅雁书与陆明夷这两个前线指挥官面授机宜。

马车在院子里停下了,外面传来了傅雁书的声音:“禀大统制,末将傅雁书,与陆明夷将军恭迎大统制。”

冯德清推开了车门。陆明夷也在此处他有点出乎意料之外,本来还要派人叫他来,这回倒是不必了。他道:“好,好,两位将军都在便好,进去吧。”

他下了车,向一队随从道:“我要与傅陆两位将军议事,你们在外守着,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以前大统制很少在公众前露面,冯德清继任大统制后,别的都谨守成规,唯独这一条大为不同,经常到各处视察,以示亲民。随从中的首领答应一声,等冯德清与傅雁书、陆明夷进了屋,便带人立在外面。

一到屋里,冯德清在上座坐下了,说道:“两位将军不必拘礼,请坐。”

冯德清和傅雁书、陆明夷的密谈并没有多久,谈晚后,冯德清便匆匆离去。他来得匆忙,走得也急,甚至连军中都没有几个人知晓。等送走了冯德清,傅雁书和陆明夷两人都默默无语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