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很早,路上行人也少,一片白茫茫中,只有零星几串足迹。大统制坐在车里,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来谋害我?包括丁亨利、郑昭在内。他想着。我这一身,已献给了共和,一切都为共和的大业,可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叛逆?难道他们不知道,共和制下以民为本,以人为尚,要远远好过帝制么?
大统制撩开车帘,看着街景。很久以前,他就来过雾云城。那时雾云城还是帝都,光鲜的外表下,却是遍地的饿殍,冬天早期,街上还看得到因为冻饿而死的乞丐尸首。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不再有人天生低贱,可为什么他们还不满意?难道真如有人所主,民心至愚,非得有个强有力的人来管束不成?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和丁亨利与郑昭谈起共和国远景的情形了。那时他意气风发,说到新生的共和国里人人平等,再没有压迫,他们两人也为之神往不已。只是真正执掌国柄后,他却发现这一套说着好听,做起来却很艰难。不说别的,单单一个议府,明明有极好的动议,他们就非得扯皮半天,非要到事过境迁,时机失去才同意。现在解散了议府,一切都由自己说了算,大统制只觉办事的效率高多了。好比割海靖给岛夷,让他们出兵攻击南方,如果是议府时代,肯定会打回来通不过。虽说因为句罗的变数,岛夷没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可是毕竟给北军迎来了宝贵的时机。现在表面上南方有了口喘气之机,其实他们脖子上的绞索已经收得更紧了,只需要最后一击。
这一切,都是因为权力。权力,真是一杯毒酒,会上瘾的吧?大统制想着。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北斗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大统制,前面有人挡住了路。”
“那就稍等一会,马上他们就会散的。”
前面,正是那个强国读书会组织的万人游行。这些无知书生打着“恢复议府”、“停止战争”的横幅,还有“国土神圣”之类,定是割让海靖的消息传出去了。大统制撩起车帘,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些虽然天冷,却仍是满面红光的年轻人振臂高呼。
民心至愚。这些人无非是一群傻傻的绵羊,只会跟着领头的跑。等到一切平息,还会是他们,喊的却是拥护自己的口号了。竖子不足与谋,说的就是这些人吧,现在他们闹得欢,但只要用辣手打掉领头的,剩下的定然作鸟兽散。大统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雾云城里几乎相同的场面了,那时那些人喊着“拥护帝君”的口号,让帝国的禁军无从下手,事实上却使得民心转向自己一边。那一次,其实真正的幕后人正是自己,就算当时的帝君也不曾想到吧。想到这儿,大统制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一次的幕后人是谁?肯定不仅仅是一些无知书生组织的什么强国读书会,伍继周也未必是真正的首脑,这个人一定要尽快找出来。一个国家,和一个人一样,及时消除隐患,才能健康成长。
这时一队骑着马的卫戍过来了。一大早,街上人还不多,两边店铺正在陆续开张,有些胆小的见街上这么多人,又把铺门掩上了。那些卫戍冲到近前,一个领头高声道:“你们要干什么?造反么?”
一个年轻人走上前,行了一礼道:“我们是按共和国律法规定,民众有结社游行之权,在这儿宣传的。”
“什么律法规定,妖言惑众,快快散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卫戍的口气十分强硬,显然卫戍里早就传达了自己的密令了。那年轻人还不知好歹,说道:“我们并没有造成棍乱,一切都合法,请卫戍兄弟不要阻拦。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砰”,不等这年轻人说话,那卫戍已从马鞍边操起一棍木棍,劈头打去。木棍很沉重,那卫戍也相当孔武有力,年轻人被这一棍打得七荤八素,人一歪,便倒了下来,雪地上也沾上了他头上溅出的血。却听一个女子高声叫道:“慕瑜!”冲了过来扶住他,见这年轻人已昏迷过去,抬起头怒视着卫戍道:“你们为什么打人?”
这女子很年轻,应该是那年轻人的情侣。她的脸十分清秀,但现在却带着一股凛然之气。那卫戍见是个年轻女子,倒下不了手,放缓了口气道:“姑娘,你们在此游行,已在搅闹安全,我奉命驱逐你们,你们快走吧。”
女子站了起来,高声道:“国已至此,战争连绵不息,不去追究混乱的起因,反而说我们搅闹安全么?你们也是吃国家俸禄,难道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