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启南站在城头,突然觉得脚一软,快要立不定了。本以为敌我兵力相差并不悬殊,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败北,可事实却严酷得让他不相信也不成。城门口的敌军越来越多,他再忍不住,喝道:“放炮!”
城头,火炮响了起来。可现在也真的晚了,火炮利远不利近,胡人军已经就在城下,大炮打不到他们,而到向后方的火炮对正冲上来的西原军来说也是杯水车薪,纵然火炮中有不少西原军落马身亡,更多的西原军直插城门口。刘安国刚逃出去时,薛庭轩下令不要死战,故意放他一条生路,现在却不必留手,就在城下,胡人的弯刀此起彼落,断肢鲜血不时飞起来,城门口的护城河里,一眨眼便堆满了死尸,水都为之不流。
城门,被西原军封住了。彭启南身边一个副将也急得满头大汗,向彭启南道:“彭将军,怎么办?”
西门根本不可能守住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退入城中巷战。可巷战是最后一步,几乎不可能再反败为胜。彭启南道:“刘将军呢?”
那副将犹豫了一下,道:“方才有人禀报,刘将军已被敌军打下马来,只怕……”
乱军中,刘安国想做俘虏只怕都不可得,落下马后,多半已被踩住肉泥。彭启南一跺脚,喝道:“退向东门!”
东门,是郭凯在把守。郭凯也是都尉,但他主管后勤,手头只有两千老弱。西原军自西而来,东门本不会有战事,郭凯在那边只不过让聊备一格,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最后的防线。彭启南在一瞬间也做了这个决定,因为巷战只能白白损耗兵力,东门上却还有大炮。那一次万里云反叛,同样在东门坚持到了最后。只是东门能坚持多久,他也不知道。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急急冲了过来,还隔得远便叫道:“彭将军!彭将军!”
彭启南见这传令兵跌跌撞撞地过来,喝道:“什么事?”
“陆将军和朱将军率军回援,即刻就到。”
这消息不啻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彭启南眼中的慌乱瞬时消散,喝道:“立刻向朱将军和陆将军禀报,要他们火急赶来,本部全军撤向东门,定要守住!”
陆明夷来得这么快!他也知道西原军来的消息一传到大统制案头,大统制肯定会命陆明夷回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陆明夷和朱震手头有两万军,只要坚持到他的大军到来,击退西原军还是有机会的。
当机立断,他一声令下,东门只留下一支火炮兵死守,其余人马全部穿城而过,撤向东门。此时城中的居民也已听得西原军竟然杀入城来,他们还记得先前万里云反叛时城中惨状,吓得魂飞魄散,扶老携幼四处奔逃,城中一刹那就乱成了一片。
彭启南弃去西门,却也出乎薛庭轩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在西门定会有一场最为艰苦的血战,可是当他抵达西门时,硝烟几乎已经平息,城头上昌都军的旗号正被一面面砍下。他怔了怔,向边上一个传令兵道:“敌军崩溃了么?”
昌都军竟会这般不济,他也始料未及。但传令兵的答复是敌军退向东门,前锋的阿史耶部已经杀向东门去了。薛庭轩听报,喝道:“全军冲向东门!”
昌都军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就崩溃的,确是名下无虚的强兵。他想着。可不管怎么说,昌都军死守东门,也只能是垂死挣扎。
薛庭轩率军杀到东门时,东门下已成一片火海。郭凯虽是后勤之才,可到底在军中已久,他已下令将城头火炮尽数转向城内,不住发射。向城中发炮,轰垮的自然都是民房,但现在郭凯也顾不得一切了,一边发炮,一边派人去疏散城民。说是疏散,现在也没地方可去,无非是撤到火炮不能波及的地方。那些城民见自己的家在自己军队的火炮下化为一片火海,很多人都放声痛哭,可想起当浑城屠城的惨状,却也能理解昌都军的做法。西靖城是大城,人口比当浑城多得多,如果西原军在西靖也来个屠城,更是惨绝人寰。现在家没了,可命总还在,因此反而没人怨恨昌都军。
火炮虽然威力巨大,可西原军实在太多了。此时五万西原军已大部进入西靖城,五德营纪律严明,可这种混乱之下,再想秋毫无犯已不可能,一些小部胡人军已在趁乱抢掠。反正现在城民逃得精光,民居中全都空无一人,抢些细软藏在身边,薛庭轩也不会知道。这样一来,西原军的攻势便缓了许多。饶是如此,在东门下还是斗得几乎要连石头都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