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刚没拔出剑来,手已软了,求救地看着老王。老王看他脸都白了,知道他真是不行,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被拉来做这事,但事已至此,也不能丢下不管。走上前去,离得远远的,只伸手过去,使出浑身力气一抽,剑是拔出来了,杨戬身子也被这股大力带起。由于他离得远,力道偏向外,杨戬半个身子被带跌了出去,挂在床边,额角已撞在地上。

刘刚一步跳开,逃得远远的,生怕血溅自己身上,听得老王一声喝,才如梦初醒地去桌边端过药。老王将一摊黑糊糊的药物堵在杨戬前胸后背伤口上,扯了布条裹上,杨戬自己勉力提一口气封住伤口,血竟也止住了。又将药灌了于他,看床上被褥实在是血污得不成样子,刘刚又找了来换,两人大功告成,如释重负,捡了剑逃也似地离开。

杨戬看着桌上的饭碗一声苦笑,这两人一阵忙乱,竟忘了还未让他进食,看来又得饿上一日了。腹内升起刀绞似的感觉,老王本是长期养马摸索出几手医术,那药是平常给牲畜开的,虽已忖度着减了量,到底第一次给人开方子,手上无准,杨戬身子又虚,竟成了虎狼之药,在腹内翻腾不休。

忽视腹内和胸口火烧火燎的感觉,这种疼痛对经脉尽毁的他来说已算不得什么。即使不运功时,那浑身叫嚣着的疼痛仍让他汗透重衣。只不过,他向来掩饰得很好,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龙四喃喃自语:“我们都说他狠心,不错,他果真好狠的心。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狠心、如此狠心地待自己,只为一些待他更加狠心的人……”龙八不敢再多看,也不知说什么好,下意识地安慰姐姐和众人:“还有四个月,就有四个月了……”

“四个月,四个月后,我拿什么脸去见二爷……”康老大茫茫然应着他的话,“一死谢罪么?二爷做了那么多,我又怎能一死轻生,辜负了他的苦心;不死么?我又怎么对得起二爷,多年兄弟,我竟比不上一个敌人!”

第十一章 歌瞑尘欲散

时间仍往前推移着,新年过后,杨戬终于到了重铸元神的最后关头。看着他催动真气流转周身,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行功。

便在这一夜,法力温养之下,元神冲举而出,盘坐吐纳,迅速成形。众人正紧张间,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半边天际蓦然亮如白昼,只骇得人人变色。半晌,还是沉香最先反应过来,苦笑一声,道:“是开天神斧和宝莲灯……原来那一夜的异相,是因为它们感应到了……”

元神沉入身体,看着杨戬突然睁目,浮现出饶有深意的微笑,小玉低声说道:“舅舅也感觉到了……他随身多年的神兵……”而三圣母早就痴了,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哥哥修炼,仿佛又回到了在灌江口,在哥哥护翼下的那些温暖岁月。

此后的几日,除了应付过来喂食的仆人,杨戬便是全力练功。他知道自己的情形,身体衰竭不堪,早没了恢复的希望,仙家虽有夺舍重生之术,但夺舍之后法力大减,却又根本应付不了独臂人的一战之约。为今之计,只有孤注一掷,将真元全部融入元神,再不留下一分护体的法力。

拼了将来真元耗尽,魂飞魄散,也要在这一战中,争得最大的胜机。

到了第五日上,终于行功完毕,元神又一次离体而出。杨戬看了一眼留在床上的躯体,恍如隔世。几年来不懈的努力,到底重铸元神,恢复了功力,竟有种失去目标的惶惑。

从躯体的怀里拿出金锁,留恋地抚摸着。金锁依旧灿烂铠亮,岁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天廷金精毕竟不同凡器。当年,怕人眼热,瑶姬在金锁上设了法咒,除了主人愿意,谁都无法动念取走。也幸好如此,不然,这些年的落魄不堪,只怕早被恶丐凶仆抢去变卖了。

握住金锁,在屋中站了会,他还是决定出去看看,说来可笑,三妹的家,他还从没有仔细看清楚过。于是三年多来,他第一次,自己踏出了这间小屋。

甫一出屋,正射过来的并不强烈的阳光让他有些不适应,举袖遮住了眼,好一会才放下。三圣母心中一酸,跌回现实。从元神形成时开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让她一时忘却了现实种种,眼前的哥哥,俊逸的身形,一袭黑底龙纹的长袍,即使在昏暗的小屋中,依旧风采卓然。她一直为愁云惨雾笼罩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笑容,直到……直到他举袖遮阳的那一刻,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回首屋中,毫无生气的躯体是她看熟的样子,枯槁、憔悴,没有血色,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强烈的反差让她胸口痛得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