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戈里面前,注视片刻,双方都没有说话。戈里像是要将自己军靴看出一朵花来,没有抬头,不过他的鬓角还是渗出些许汗迹,沿着根根发丝向外面延生。
“我记得你。”洛沙蓦地开口:“你是在六年前加入灰衣军的吧,我记得当时你还有个年迈的老母以及两个兄长,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戈里依旧沉默,额头汗迹顺着滑到鼻尖,悬而不落。
“为什么?为什么要私自带兵攻击……是对我的决定不满,觉得我懦弱,不敢打进城市?还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你很厉害,一个营消灭三大队敌人,并且无畏的向几万人发起冲锋。证明给我们看,敌人很弱,弱到我们轻松就能击溃,所以应该攻击城市……戈里!”洛沙蓦地大吼,震的戈里以及在座众人都是身躯一颤:“回答我!为什么?”
“因为我两个兄长都死在他们手里,因为我要报仇,我要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戈里蓦地退后一步,撞开座椅。双手挥舞仰头悲吼。其眼通红,煞气四溢,连吼数十声后,嗓音嘶哑宛若濒死的不甘野兽。
声歇,但雷霆声波仍在帐内众人耳边久久回荡。退守门口的博格见状皱眉,眼睛死死的盯着仿佛已经失去理智的戈里,身形稍曲,向前踏了两步。不过随着洛沙摆了摆手,他又无声的退了回去。
“报仇,呵,又是报仇……”喃喃两句,洛沙神色有些低沉,嘴边泛起一丝嘲讽苦笑。似乎是对这理由的嘲讽,又似乎是对自己的灰心。
深吸了口气,洛沙略略恢复木然表情,语调有些苍凉:“灰衣军自从成立以来,死死伤伤的人有几十万,你兄长死了,你要报仇。别人的兄长、别人的亲属兄弟死了,是不是也要报仇?天下的平民呢,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受着屈辱的压迫,谁给他们报仇?就这么杀杀杀……那他娘的灰衣军存在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声音有些尖细,没有戈里之前的气势大,但确实让在场所有人内心一颤。他们已经许久没有看见洛沙发火爆粗口了,记忆中也没有几次。
“就知道快意恩仇!就知道打进城去!就他妈知道发泄……你们有想过以后怎么办?你们可以不在乎报复,但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跟着我们的人,跟着我们的人他们怎么想?你们有能力报复,但他们安定的生活靠谁给?就靠这样无休止的杀戮吗……”
“你不懂……你们不懂……你们都不懂……”
说到最后,洛沙眼眶微红,眼帘低垂,语调渐趋沙哑低沉,看来有些许疲惫。
灰衣军不断在壮大,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投奔,他们或许只是单纯揣着一个美好的远景而来。但汇集到洛沙这,却成了如山的压力。十几年来,她从来不缺乏坚忍的性情扛下这一切,也从来不将这些压力外露。但是不表达并不代表不在乎,相反,她作为领导人,考虑的只会更多,承受也会更重。如今这短暂的爆发,无疑也说明了什么。
除了博斯科外,众部长闻言均是心头一震。洛沙此番话是对着戈里说的,但又何尝不是对着他们说的。要知道,自从军队停下驻扎后,他们每天为这事找了不少次洛沙。
“你的两个兄长战死沙场,是灰衣军的英雄,以后也会是很多平民心中的英雄。但可惜,你不是……”发了阵火后,洛沙的神情恢复平静,抛下这一句,转身走回自己座椅。
戈里依旧沉默,脸庞闪出几丝愧意,嘴唇蠕蠕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将头埋的更低。
坐回去后,洛沙抿了抿嘴,转头问道:“老元帅,擅自带兵出营作战,按军规,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