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如开山斧劈开迷惘,崔珏找回一丝清明,是的,他不能让以云知道他这般自暴自弃,既已发誓,又为何偏钻誓言漏洞?

那是小人行径。

以云不喜欢小人,她喜欢他。

这一夜,崔珏没有睡,他把和以云见面的每一次都回忆一遍,如数家珍,待天明之时,他盖上回忆的锁扣。

从此,崔珏算是振作起来了。

没两年,洛阳城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渐渐平息,只说成风流韵事,崔珏重新入朝,辅佐朝政。

五年后,他成为尚书台台官,十年后,他成为宰相,手握重权,任人唯贤,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慢慢替换掉靠门第进宫的世家子弟。

一开始各世家还怀疑是自己反应过度,直到崔珏重提前朝“察举”制度,才纷纷哗然。

而崔珏的野心很大。

他不仅要恢复前朝的制度,更是提出一种全新的考察制度,普及天下有志之士。

天下无权的读书人汇聚起来,不管崔珏认识不认识他们,他们遵崔珏为师。

然而这个新制被世家疯狂攻讦,崔珏便以退为进,提出用“察举”制度,这下和全新的考察制度比起来,“察举”制度也不是不能接受,各世家不得不退一步。

然崔珏却从没放弃过追求新考察制度,他终其一生,都在为寒士谋得入朝的权力,大魏腐朽的官制在他大开大合的手段中,分崩离析。

元光十二年,这一年,新制开始实施。

纵然新制还有许多不成熟之处,但不论是现在,还是后世,对新制的评价都很高,给崔珏之评价,更是离不开“真君子”这三个字。

可谁又猜得到,这位真君子,有过五年的放浪形骸?

这一年,崔既明三十五岁。

洛阳城下雪了,这里的冬日总要比南越的冷上许多,崔既明与妻子轻声说了两句,便拿着一件披风,到宅邸阁楼见父亲。

这日是母亲的忌日,父亲往往会独自在阁楼待上一天。

崔既明轻手轻脚地进到阁楼里,便看父亲果然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

已过知天命之年的父亲,虽不再年轻,但眉目仍然俊逸,广袖长袍穿于身上,好似超脱俗世的仙人。

崔既明站在原地,不由想起母亲。

这些年父亲是怎么过来的,他也都看在眼里。

他忍下泪意,正要走到父亲身边,倏地,阁楼窗户发出剧烈的拍响,外头竟是刮起罕见的大风,“叩叩叩”快要冲破那层窗户。

崔珏被惊扰,睁开眼睛。

他精神矍铄,细听这风声,兴奋地站起来,不顾崔既明的喊声,他猛地推开窗户,任由寒风吹拂他的脸孔。

他大声问:“以云,是你回来了吗?”

然而除了大风,什么都没有,自母亲去世,崔既明从未见过这般激动的父亲,他脸色刹那苍白:“父亲!”